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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2:20:40 作者: 明桂載酒
    在謝翩躚入獄那天起,她要做的事情就已經做完了,她剩下的人生,她要和謝家全無瓜葛,也要擺脫掉上一世的陰影。

    所以她轉過身,沒再理睬謝父,轉身要進門。

    謝父被兩個保鏢拖著往走廊電梯那邊走,見謝糖理都不理他,氣得快炸了,隨手在牆上亂抓,抄起牆邊的滅火器就往她背上砸去。

    這一下完全猝不及防。

    兩個保鏢攔了一下,幸好距離已經拽遠了,滅火器沒砸到謝糖,但砸在牆上,仍叫謝糖嚇得哆嗦了下。

    她還從沒想過,能見到父親這麼氣急敗壞地一面,她只聽背後重重哐當一聲,她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從浴室里急忙出來的人,卻及時將她扶了起來。

    陸晝臉色鐵青,只匆匆穿了件浴袍,渾身還在淌水,他轉身就要追出去揍人。

    謝糖就這麼坐在地上,將他衣擺拉住。

    陸晝蹲了下來,準確地捂住了謝糖的耳朵。

    謝糖拿開他的手,抬頭看他:「幹什麼?」

    陸晝一向知道謝父可惡,可根本沒想過他惡劣到了這種程度,陸晝心裏面揪著疼,他蹲在謝糖面前,還無法平息自己的憤怒,他只聽到門口有人說話,壓根沒預料到謝父會突然砸人,他嘗試著將手繞到謝糖身後去,在她背上按了按,像是想摸到她有沒有受傷。

    儘管知道那一下只砸到了牆上去,可他還是忍不住這麼做,像是神經質一般。

    他道:「對不起。」

    謝糖看著陸晝因為憤怒而變得鐵青的臉,狠狠擰在一起幾乎有幾分戾氣呼之欲出的眉頭,她軟掉的腿半天才恢復知覺。她坐在地上,陸晝一直半跪在她身邊,是一個下意識保護的姿態。

    謝糖愣愣地看著地上的影子,就在這麼一瞬間,她長久以來,從家庭里應得到卻沒得到的保護,好像被什麼別的彌補了。

    很多畫面像是走馬燈一樣,在她混亂的腦子裡閃過。

    前世陸晝在獄中不後悔的臉龐,炎炎夏日樹下被陸晝手臂彈開的籃球,大巴車上陸晝氣焰囂張地將李子航擠開,酒店裡半夜送來的止痛藥,看台下從眾人中焦灼擠進來的陸晝,海邊跳下來的陸晝……

    上一世,她喜歡陸晝,是因為覺得陸晝自信張揚,像是站在陽光的正面,而她卻消極自卑,像是躲在陰影里的人,所以才對陸晝充滿了嚮往。

    可後來她發現,陽光里也並不全是光芒,也有自己從未察覺到的大片大片的陰影。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每一次都擋在自己面前。

    謝糖低著頭,看著地上的影子,陸晝似乎是想擁抱自己,可手指攥成拳頭,卻又只是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身後,甚至沒落在自己背上。

    謝糖心想,陸晝是被自己拒絕了多少次,才連抱自己一下安慰自己,都怕被自己討厭。

    她心頭有些難過,想笑,又想哭,她聲音還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開口道:「陸晝,我想,你現在可以抱我一下。」

    這句話叫陸晝徹底怔住,他愣愣地抬起了眼睛。

    第72章

    陸晝並非是個完美的人,家庭缺失,處境兇險,外人看他光環加身,只有他自己知道,連邀請朋友回家都不敢。

    少年時期的他除了那張臉,渾身性格卻半點不討人喜歡,說是張揚自信,其實卻是欲蓋彌彰的囂張。

    甚至有時候臭屁得令人討厭。

    可謝糖同樣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上一世的她躲在自己的龜殼裡,不敢輕易伸出觸角,說到底就是懦弱。

    這一世她帶著記憶回來,順利地得到了上一世沒有的,朋友、認同、誇讚,也成功地送謝翩躚進了監獄,可唯獨對待陸晝,她一直都是逃避的姿態。

    她一被觸碰,稍稍感到不舒適,便迅速退縮回去了,除了上一世那次海嘯之外,從未擁有過一往無前的勇氣。

    陸晝見過謝糖最好的一面。

    他見過她清晨校門口、上午跑操、國旗下講話,偷偷撥開劉海,靦腆地朝自己看來。

    見過她拎著傷藥等在院牆下,知道自己竹筍過敏,便讓人撤掉那道菜,儘管後來知道那只是誤會,更見過她海嘯中拼命將救生衣脫給自己。

    那些美好的、喜歡著他的情感,是他拼命想要掩飾一無所有的人生里從未見過的,所以他喜歡她。

    他也見過她糟糕的一面。

    他見過她冷冰冰拒絕人、毫不留任何情面的樣子,也見過她嚇得腿軟、猶豫不定的樣子。

    可他仍深深地喜歡她。

    謝糖喜歡上陸晝,是因為以為他和自己的人生截然相反,他站在陽光里,他是天之驕子,他勇敢無畏,他是自己最嚮往最傾慕的那種人。

    她後來覺得,或許那時候,那種喜歡其實不足以稱之為喜歡,而只是一種單純的向日葵向著太陽的情感。

    可後來,她一點點看見了他的陰影面。她終於意識到,與其說陸晝是與自己截然相反的人,倒不如說他和她才是相同的人。她故作堅強的外殼之下,陸晝張揚而無所謂的笑容之下,是一類東西,空蕩蕩的孤寂,無人可說。

    那麼,她還喜歡陸晝嗎?

    她還喜歡陸晝,她一直喜歡陸晝。

    真正不喜歡了,早在剛重生時起,她就該徹底把他當陌生人了,可她沒有。她那時不知道真相,心中其實一直還是覺得陸晝虧欠了自己,雖然想著互不相欠,可內心深處並不是這麼想的。否則,她不會一次又一次對他那麼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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