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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1:57:54 作者: 烏合之宴
這般一想,慕容澹唇角忍不住勾起笑,眼淚卻順著眼角滑下來,顧不得擦去,匆匆將臉埋進衣服里。
或許夢裡還能見她一面。
姚生心裡不舒服。
想著虞年年死了,他不舒服,看著殿下如此自虐,也不舒服。
三天三夜,到底沒能找到一具確切的屍體,說這就是虞年年。
殿下便將所有可能是虞年年的屍骨,都帶了回來,請府中女子幫忙洗漱裝點後,皆厚葬了。殿下哪具都不敢細看,他也不敢讓殿下細看。
虞姑娘是個好人,他托人買了一沓厚厚的紙錢,準備夜裡在湖邊燒了,寄給她,希望她在下面過得好一些。
大梁造紙的並不多,這樣粗糙的紙只有祭拜時候才燒,且一張要好幾枚銅幣,等閒人家祭拜的時候燒不起。虞姑娘是個好人,也是殿下喜歡的人,他破費一些,並不覺得心疼。
殿下往日從不信鬼神,他跟著也不信,可事到如今,他們卻都希望真的有鬼神了。
涼州王府就慕容澹一個正經主子,再多了就是他請來的那些巫師。一個吃不下沒胃口,一群戰戰兢兢食不下咽。
虞年年被分在廚房跟幾個娘子學做點心,別提多清閒。
那幾個娘子都是慕容澹自涼州接來的,她們從來生活的環境就是熱情粗獷、自由奔放,並未染上晉陽的風氣,喜怒直宣之於口,連嫉妒和唾棄都攤開的明明白白。
個個憐愛她瘦弱漂亮,畢竟漂亮小姑娘誰不愛?總是變著法兒的給她尋摸些好吃的。
虞年年每次吃一塊,在土裡埋三塊用來祭奠燕燕和母親哥哥,剩下的還能帶回去給旁的姐姐們。
她是這些被送來的女孩兒里最小的。
夜裡閒著沒事兒,就圍著篝火,給她們彈琵琶聽。有時候會有路過巡夜的侍衛,對著她們招手,臉頰紅紅的。白米昨日還收到了一個年輕侍衛送的林檎。
紅彤彤的像她羞紅的臉蛋。
「聽人說涼州民風彪悍粗野,每個人都十分不堪,我卻覺得他們比晉陽人都好多了。」白米抱著果子,坐在火堆旁,眼睛裡都是光。
「若是涼州王不介意的話,我想問問他能不能讓我嫁個府里的侍衛。」她扭扭捏捏繼續,「我看他也沒打算收我們做妾室,奴婢嫁個人不犯事吧。」
虞年年低頭,手指撥動在琵琶弦上,流淌出輕快的樂聲,嘴角的笑一直揚著,甜甜的梨渦里盛的也不是苦澀,要是日子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所有人都在揶揄白米,白米惱羞成怒,抓著虞年年起身,「年年前幾天不是說想要些菜籽花籽嗎?咱們現在就去要,不跟你們一處玩兒了,你們就會欺負人。」
花匠住的地方有些遠,要穿過王府的湖泊,白米站在橋上,一摸腰上的口袋,小侍衛給的林檎掉了,「年年你站在這兒別動,我去找找,馬上就回來。」
虞年年乖乖站在原地,怕她回來找不見自己。
站了一會兒,身體有些難以支撐,便蹲下,不久見白米抱著果子回來,她便遠遠沖白米招手。
「阿米,湖對岸有人在做什麼呢?怎麼濃煙滾滾的?」虞年年攜著白米走下了橋,她卻忍不住回頭去看。
岸邊濃煙尚未消,滾滾如雲,帶著火星。
白米撇撇嘴,「聽說涼州王最近找來了許多巫師,整日裡一個個神神叨叨,誰知道是哪個巫師在湖邊做法?」她嘖了一聲,「要我看啊,就是皇室血脈有毛病,一個兩個腦子都有病!要不然……」
虞年年趕緊抬手捂住她的嘴,「噓!」左右環顧一番,「小心說話,這裡可是涼州王府,萬一被人家聽見了,恐怕要把你拖去打死的。」
她曾經也問過燕燕相似的問題,但那個地方是她的家,說說無妨,也沒人會追究,如今都到了別人家的地盤了,怎麼能肆無忌憚。
虞年年在太尉府臨走的時候,算是毫無牽掛,甚至生無可戀,但如今的日子實在太好了,她捨不得這樣安逸的時光受到破壞。
她也不希望白米因為一句不走心的話丟了性命。
白米四下看了一眼,也驚出一身冷汗,「平常大家都這麼議論,我都習慣了,竟然忘了這兒是什麼地方。好在有你提醒。」她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以後可不能亂說了。」
私下裡議論當今聖上、太子、每一個大臣,都是她們百無聊賴時候常做的事兒。
討論最多的還是涼州王,因為離得遠,更多一層神秘面紗,加上傳聞里英勇善戰,俊美非凡,便心生嚮往,這一來了發現,不過也是個痴迷修仙巫術的渾噩人……
虞年年雖然沒說,心中也略微失望,沒想到燕燕喜歡的人竟是如此昏庸,無論生的再好看,她也覺得不值得喜歡。
燕燕的眼光實在太差了,明天在土裡埋點心的時候,一定要好好跟他說說。
他可不能因為這個生氣,那以後就不給他送點心了。
……騙人的,就算他生氣了也要繼續給他吃點心。
姚生點了紙錢,厚厚一沓,煙霧升騰,滾滾煙塵帶著火光飄進湖裡,偶爾逆風一吹,嗆得人嗓子眼兒發毛,淚水直流。
他相信每年祭拜的時候,有許多人不是因為真心感念祖先才哭,而是被這紙嗆哭的。
至於這紙為什麼做的這樣嗆人,一來造紙工藝工藝並不成熟,造出來的紙只能當做冥幣,根本沒法寫字畫畫,二來大概是怕有些不肖子孫對著祖先的牌位哭不出來,用這紙嗆一嗆,省的乾嚎沒有眼淚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