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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1:19:17 作者: 柳不斷
    此次前往渚城,景梵並不想聲張,故而喬裝改扮得低調了一些。

    可他身量頗高,衣著騎裝利落簡潔,勾勒出寬肩窄腰,行走間更顯一雙腿修長筆直。

    景梵與船家告了別,踏上岸,眸光打量著眼前人來人往、安寧富盛的街巷,一剎那,許多思緒紛湧上來。

    這就是他生活過的地方。

    景梵負手在街上走著,腦海里閃過沈棠離說的話。

    「他雖好好活著,對前塵往事可是忘得乾乾淨淨,仙尊可莫要平白招惹他,引他生疑。」

    忘得乾乾淨淨,那便是,不會記得自己了。

    若是他有了新的生活,還願意和自己回去嗎?如果不願……又要拿他怎麼辦。

    景梵閉了閉眼,不敢再細想下去。

    一路順著長街前行,到了一處高聳古樸的茶樓,景梵邁開長腿跨進去,尋了僻靜的角落點了一壺茶。

    周圍坐著的大都是商戶、書生一類,見到景梵如此驚艷的面孔,一個個都悄悄觀察起他來。更有甚者大膽問道:「瞧公子一表人材,面容陌生,應當不是渚城本地的吧。」

    就見那俊美的男人對著他們淡淡頷首,語調低磁緩慢:「在下是東域人氏,來此地尋親。」

    「尋親?公子是要尋什麼人?」

    景梵沉吟道:「拙荊。」

    「哦……」那人頓時明白過來,笑道,「莫不是尊夫人回了娘家?公子遠道而來,親自迎接,想來與尊夫人感情篤深。」

    景梵把玩著手上的茶杯,修長的指尖點了點桌面,對那人露出一個極淺極淡的笑容,算作回應。

    對方盯著他的面容愣了好一會,直到茶樓二層傳來響亮的醒木拍擊聲,這才轉過頭。

    一時間,所有人都向二樓看去。

    只見一搖搖晃晃的碧衫說書人手持撫尺走到桌前,拖長聲調:「諸位,今日我們還要說回這三年前的清塢山大戰。」

    掌聲雷動,越來越多的人走入茶樓坐下,叫好的聲音此起彼伏:「上次正說到緊要處,我們哥幾個回去了都沒睡著,您這次可一定要說完!」

    說書人從店小二那裡順來一碗茶,大口灌入狠狠咽下,神清氣爽道:「上回說到,那清虛門與玉逍宮闖入清塢山門,意圖奪篡東域域主之位,仙尊大人為守護玉墟殿,被那兩個陰險狡詐的魔修打成重傷……」

    景梵拎起茶壺,悠悠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釅茶,氤氳的霧氣蒸騰而上,模糊了他的表情。

    「千鈞一髮之際,清虛門的魔頭趁虛而入,正欲宣告天下,自己才是這五域真正的主人……」

    茶樓外風鈴叮咚作響,有人撩開衣袍下擺,大步走了進來,步履分外輕快。

    「可就在這時,風雷激盪,天色詭譎,那天音石竟投射出金色的經文……」

    堂前吹起一陣風,將來人玄色的衣袖吹起,織錦的外袍翻動著,向景梵所在的角落飛去。

    「在場的魔修皆是一驚,卻見天空被驚雷劈開一道裂縫,一個月白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

    「雲殊華雲公子,喲,今日又來茶樓聽書了?」堂前響起一道略顯突兀的招呼聲。

    景梵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滾燙的水濺出來,在虎口處燙出一片紅痕。

    他抬眸看過去,瞳孔微縮,呼吸倏然變得錯亂而急促。

    那錦衣華服的青年拂開下擺,就坐在景梵斜前方,漂亮清雋的臉微微側著,對鄰桌與他說話的人笑了笑。

    「不知怎的,覺得這故事很有意思,總想把它聽完。」

    熟悉的臉,熟悉的聲音,即便沒了蓮花額印也能看出,分明就是他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人!

    景梵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指節攥緊茶杯口,極力克制著自己,這才沒有上前。

    青年渾然不覺身後有人正看著他,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半支著下巴和認識的人說話。

    景梵的眸光落到他那張明暗光影交織的側臉上,三年未見,他的五官較之從前更加深邃立體,腦後的青絲由一頂瑩潤的珠玉冠束起,髮絲垂下,落在肩頸上。

    他加冠了,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不僅如此,方才在自己面前走過時,那挺拔的腰背,修長的雙腿,都在昭示著眼前的人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愛掉眼淚的少年。

    景梵將茶杯遞到唇邊,苦澀的濃茶流入喉中,令他神智清醒幾分。

    說書人的故事還在繼續。

    「那清塢山的大弟子,竟是個獻身衛道的英雄,只見他一手化出七尺長的弓箭,借引天雷直接射殺了清虛門的大魔頭!」

    附近傳來一道打趣聲:「七尺長?這位說書先生莫不是在說笑吧,那大弟子怎可能拉得動如此巨大的弓?」

    「不過是個茶餘飯後聽聽就罷的故事,你怎麼還當真了呢。」

    「這本就是真的,我族內有一庶生的表弟去了磬蒼山,據說在中域修習的時候,每天都要學這些。」

    一樓大堂吵了起來。

    景梵前方的男人朝向一旁,問:「雲公子,你覺得這故事是真的嗎?」

    雲殊華歪著頭認真地想了想:「應當是真的吧。」

    那位友人慢吞吞點頭,思忖道:「這大弟子為了救清塢山,竟是連命都不要了。他拋下了自己的師尊,可想而知東域域主這些年有多麼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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