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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1:19:17 作者: 柳不斷
    兩人步出景梵的院子,雲殊華吃力地帶著他向自己屋中走,忽見迎面走來一名巡視的暗衛。那人先是看到雲殊華,拱手恭敬道:「公子。」

    雲殊華隨便應了一聲,暗衛注意到地上的江澍晚,眸色里閃過一絲詫異。

    「少主?您這是怎麼了。」

    少主,少主。

    這麼多年來,唯有傅徇的心腹手下如此喚過,除此之外,還有誰知道他江澍晚是傅徇的兒子?

    江澍晚幽幽一笑,喉間古怪地滾出一個含糊不清的字。

    那暗衛沒有聽清,俯下身又道:「少主有何吩咐。」

    江澍晚抬起頭,雙眸泛紅,如狼一般狠厲的目光死死盯著他。

    「我說,讓你滾。」

    見狀,雲殊華連忙開口:「他今夜心情不好,望你不要見怪,如果沒什麼其他的事就快走吧,不要打擾我們談心。」

    暗衛退下了。

    跌跌撞撞步入雲殊華的屋子,江澍晚如經歷一場大戰,筋疲力盡地跌坐在地,沉默地將自己封鎖起來。

    雲殊華看著他這副樣子,只覺得可憐、可悲、又可笑。

    其實這三個詞形容他自己也再適合不過,與江澍晚相比,自己又有幾分幸運?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不敢相信自己的體內流著的血竟如此特殊。

    既然傅杳是他的生母,那麼生父是誰?難道傅徇口中的天降仙格就是在說他的父親?

    雲殊華收起五指,回想起自己與天音石發生的感應,心中漸漸清明起來。

    「傅徇想集齊浮骨珠實現長生,又怎會只甘於此。他與衛惝只是合作關係,彼此之間也無朋友情誼可言,待到逼宮玉墟殿後,必然會因為東域域主之位展開廝殺,」雲殊華冷靜分析道,「那時他已有了長生之術,有我、有衛惝手中的碑刻以證正統。」

    「一個想要永生的人,又怎會不想坐擁天下?恐怕傅徇的野心要比衛惝更大。」

    雲殊華眸色一暗,隨即又說:「只要我們能挑撥兩人的同盟關係,打亂收集浮骨珠的計劃,傅徇必定無法得逞,縱使他野心勃勃又如何。」

    他偏過頭,想要詢問江澍晚是否合作。

    卻見角落的人將頭深深埋在雙臂之中,並不理他。

    雲殊華愣住了,他邁開步子走到江澍晚身邊,欲言又止。

    伸出去的手就這樣僵在空氣之中。

    ……原來一走近他,便能聽見那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江澍晚在哭?自己怕不是在做夢吧。

    雲殊華手指微動,似乎想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但動作又止住了。

    江澍晚是要代他而死的血引人,若是自己出聲安撫,豈不是在他心尖上扎刀子?

    也就只有這個時候,江澍晚才不像訓練有素的殺手,倒是有了十七八歲少年的模樣。

    原來這人也會傷心,也會掉眼淚,也會流露出真情實感。

    雲殊華從前襟里摸出一張手帕,摸索著塞到江澍晚的臂彎里,道:「我可以作保,傅徇說的事絕對不會發生,我們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被他利用。」

    江澍晚雙肩微顫著,手指緊緊捏住帕子,並未抬頭。

    想要不被利用……談何容易。

    從記事起,江澍晚就知道自己是借住在江家的養子,父母不詳,便只得以庶子的假身份長大。江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在那樣一個尊卑等級極為森嚴的環境中,他不知吃了多少苦。

    七歲時,他第一次見到傅徇,那人青衫白靴,面帶和善的笑意,說自己是他的生身父親。

    為了這一句話,他忍下無數毒打與折磨,強迫自己一步步熬到現在。

    縱觀他這潦草的十多年來,為了所謂的父親,殺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壞事?甚至,他還為此算計自己的好友。

    如今忽然有人告訴他,父親是假的,身世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那些丟掉的東西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知怎地,江澍晚恍然想起與雲殊華潛逃玉逍宮的那一夜,兩人狂奔數里,自己不慎打碎了傅徇給他的玉扳指。

    那玉質的東西落在石面上,發出清晰的破碎聲。

    江澍晚雙目緊緊盯著那碧玉的碎末,回身去撈,身邊的少年卻一把攔住他,語氣輕柔:「好了,既然碎了,就不要再想了,這種事以後還多著呢……」

    這種事以後還多著呢。

    這句話輕飄飄的,在他腦海里過了一遍。

    是什麼意思?

    「……」

    原來要等到自己珍視的東西都碎了,如碎鏡一般再不可復原了,才能真正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江澍晚胡亂擦了眼淚,啞聲說:「明日一早你便走吧,去找景梵,抑或是誰都好,只要不再回來。」

    「你不跟我一起走嗎?」雲殊華遲疑道,「難不成你還想為他賣命?」

    「我早就走不了了,」江澍晚握緊拳頭,「傅徇的勢力遍布南域,若是你我一同逃走,不出兩日就能被抓回來。有我在這裡拖延時間,他不會立刻找到你。」

    雲殊華蹲下來,湊到他面前,皺眉說:「你就不怕他發現是你放走的我,一怒之下將你囚起來?萬一他現在就要動手怎麼辦。」

    「不會,只要你我分開,我們就都是安全的,」江澍晚搖頭,「我是他用著趁手的殺人利器,對他來說,暫時還有些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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