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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1:19:17 作者: 柳不斷
恰在這時,景梵捏指成訣,問月穩穩飛至虛空之中,鎮上草木靈力瞬間化成淡綠色的流光向其匯入,大雪與陰風俱止,天色逐漸轉亮,數十棵開著白花的油桐一齊枯萎下來,朔望鎮瞬間失去活力與生機。
雲殊華轉身向四處看,只見路邊走上來的人紛紛跪在地上,捂頭痛嚎,不久後,他們一個個幻化成黑漆漆的人俑,口中發出嗬嗬怪笑,向二人緩慢移動過來。
再回頭看,那跪著的婦人也變成了同樣的物體,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雲殊華看得頭皮發麻,當下只覺毛骨悚然,右手攥緊橫弓,一動不敢動。
景梵還在施法,渾厚的法力驅使問月將天幕擊碎,劈出一道裂痕。此刻他身上的傷口仍在,但卻以極快的速度癒合,想來已無性命威脅。
隱隱有鶴唳之聲自天際傳入雲殊華耳中,他眼睜睜看著朔望的結界化成萬千蠱蟲帶著螢光掉落在地,碎成齏粉,那些人俑離了結界的保護,停在原地化成一灘黑水。
那變成人俑的婦人膝行著向雲殊華奔來,速度極快,她伸出兩隻變形的手臂,口齒大張,仿佛下一秒要咬上他的脖頸。
雲殊華看著她的「臉」,左手反應極快地搭上弓弦,對準人俑用力拉開。
他口中念著出箭的法訣,可那幾道箭簇不知為何怎麼都喚不出來。
怎麼回事,幻境結界破碎後不是就能恢復法力了嗎?
情況緊急,雲殊華又不信邪地念了幾遍法訣,仍無箭羽變出。
眼見著那人俑要撲到自己面前來,他急火攻心,唇角溢出一絲鮮血,心內絞痛起來。
人俑跪在雲殊華面前,堪堪只有半尺的距離,忽地雙眼暴突,身體一分為二,墜倒在地。
雲殊華抱著弓向後倒退幾步,腳步慌亂間坐到了地上。他視線緩緩上移,看到了人俑身後那長身玉立的景梵。
他手握問月,髮絲凌亂,眼角帶著薄紅,渾身血跡斑斑,衣袂隨風翻飛,仿若一尊掌控生死的殺神。
朔望結界徹底消失,萬木凋敝,無人生還,那些房屋建築也恢復成久無人居的落敗之相,只剩下景梵與雲殊華兩人。
雲殊華還不能接受瞬息之間發生的變故,他呼吸急促,雙眸微瞠,定定地看著景梵步履沉穩地向自己走來。
景梵在他面前停下,伸出修長的手,臉上面無表情。
「一切都結束了,隨為師回清塢山。」
雲殊華沒有立即搭上去,他何其聰明,閉上眼稍加思索,轉瞬間明白了自己這些天如何都想不清楚的問題。
為什麼師尊明明可以安然無恙地離開朔望,卻非要等到這一刻?
答案昭然若揭,不就是在等著看他為了自己坐立不安?
自己捧著一顆真心待人,還被他耍得團團轉,真是可笑至極!
景梵並不清楚小徒弟在想些什麼,他頗有耐心地看著雲殊華乖順的發頂,那隻手也並未收回,仿佛下一瞬,只要雲殊華乖乖隨他站起來,二人便能像幾天前那般做和睦相處的師徒。
良久,雲殊華睜開了眼,杏狀的眸子通紅一片,眨了眨後,幾滴淚順著眼尾掉了出來。
景梵怔了怔,伸出去的手也頓住了。
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景梵將大街上無助的雲殊華撿起時,他沒有落淚;鎮上的村民對他惡語相向,多加刁難時,他沒有落淚;便是體內的蠱蟲啃噬心肺之時,他亦沒有落淚。
甚至在今夜,他咬著牙將自己顫顫巍巍扶到大街上,求醫問藥時,也沒有掉一滴眼淚。
如今卻哭了,為什麼?
景梵將手垂下,邁開修長的腿湊上去,冰涼的指尖觸上雲殊華的眼瞼,將他的淚滴輕柔地抹去。
下一瞬卻被雲殊華一把打開。
景梵蹙起眉,面上頭一次出現捉摸不定的情緒,他低聲道:「小華,你在生我的氣?」
為什麼?
雲殊華用力將眼淚憋回去,朗聲道:「師尊若是不信我,為何當初要將我收入清塢山?既然試探過我第一次,為何又要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
「莫非要將徒兒的心剜出來,擺在你面前,你才相信我是清白的,是嗎?」
聽到最後一句話,景梵眸色漸冷,淡聲道:「雲殊華,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好,那你告訴我,我有說錯半分嗎。」
雲殊華笑了笑,忍住氣血上涌的痛意,搖搖晃晃支撐著手中的橫弓從地上站起來,抬眸與男人直視。
「磬蒼山護送浮骨珠一事,你千方百計將珠子交到我手上,又引出傅徇與我見面,試探我的反應,這是其一。」
「那日在朔望小鎮前的溪河旁,你撐傘而過,眼睜睜看著我與江澍晚在對岸束手無策,你明知道他危在旦夕,而你手中掌握著打破結界的法訣……」雲殊華唇角勾了勾,簡直被自己先前的愚蠢逗笑了。
「你知道我心裡放不下你,遂轉身便走,要我在你和江澍晚之間做出選擇,這是第二次。」
說到此處,他仍有些哽咽,實在是因為事後想起那一夜,心中便浮起濃濃的後怕。
好在他有讀檔的機會,可以將江澍晚安穩送出結界。若是沒有這次機會,好友無法支撐著跟隨自己過河,屆時又要怎麼辦?
景梵攥緊手中的問月,上前執起雲殊華的手腕,皺著眉打斷道:「小華,你現在身體虛弱,不能再同為師置氣,先不要生氣,讓我助你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