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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1:19:17 作者: 柳不斷
    「自然,」景梵垂眸,「你此前一直處在別人的幻境中,所以看到的物象與現在並不相同。」

    「別人的幻境?」

    雲殊華回憶起那座肖似玉逍宮的殿宇,以及幽暗血腥的密室,一下子明白過來。

    所以這些天,他一直待在朔望鎮為江澍晚編織的幻境之中,且陪著他重複經歷那天在合極殿暖閣中遭受的痛苦。

    怪不得朔望鎮中的景象有所變換,原是自己踏出了江澍晚的幻境。

    雲殊華稍稍鬆了口氣,若真是這樣的話,基本可以確定澍晚已經離開朔望,這是好事。

    「那如今這些……都是實景?」

    景梵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

    「這裡是我的幻境。」

    語畢,他推開腐朽且吱呀作響的木門,帶著雲殊華走了進去。

    這裡是師尊的幻境?

    雲殊華邊走邊忍不住回頭打量身後,無比認真地觀察著這處小院。

    磚土壘砌的牆角依稀可聞陣陣蟬鳴,右邊的青石板路旁栽著幾棵蒼老的古樹,這裡雜草叢生,實在算不得雅致與清幽,比及清塢山上的星築更是差了許多。

    果不其然是換了場景,一進入院門,夜風颳過,氣溫驟降,寒冷非常。

    既然此處是師尊的幻境,那不就說明未來幾天他會經歷同江澍晚一樣的事情嗎?

    想到這,雲殊華的心一下子揪緊起來,他恍然想起上元節那晚二人在護城河邊說過的話,不由得主動快走幾步,拉扯住景梵的衣袖。

    「師尊,徒兒有一事想問。」

    景梵停下來,轉過身對著他:「小華想說什麼?」

    「既然這裡是師尊的幻境,那師尊會不會有危險?」雲殊華凝眉輕聲問。

    他到現在都忘不了江澍晚身受重傷時口吐鮮血、渾身抽疼的樣子,想來以血肉之軀定然難以忍受。如今師尊也要經歷一遍這種痛苦,同樣也是在折磨他啊。

    孰料景梵在寂黑的夜裡輕輕一笑,舉重若輕地開口:「不必有此擔心。」

    雲殊華看著他將油紙傘置於屋中木桌之上,波瀾不驚地繼續解釋:「在此幻境之中,你我所觀所感皆是幻覺,不論遇到什麼事,為師均無性命之憂。」

    話雖如此,可那種痛苦並不是人能忍受的。

    雲殊華還想再說些什麼,又覺得師尊這樣拔泥而起、強大出塵的人定然什麼樣的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自己舊事重提在他眼中未免有些小題大做,遂乖乖閉上了嘴。

    氣氛一時又安靜下來。

    心緒平和後,雲殊華又覺得渾身濕得難受,冰冷潮濕的衣料貼著自己的肌膚,將身上僅有的溫度吸走。

    他猶豫著想要開口先行離開,找個地方收拾下自己,忽見不遠處地木桌之上,一盞老舊的煤油燈噼啪一聲脆響,亮了。刺鼻的氣味在室內悄然蔓延,景梵冷峻深邃的眉目逐漸清晰。

    「小華,走過來。」他說。

    雲殊華面露不解,但還是聽話地走過去,站在景梵面前,抬起頭看著他:「師尊……怎麼了?」

    他還尚處在長身體的年紀,雖則身體如抽芽一般長得飛快,但到底比景梵差了不少,如今只能仰望。

    燈火一亮,景梵那一雙星眸之中仿佛燃起點點焰火,帶著灼人的溫度。

    衣物摩挲聲響起,他抬起手在小徒弟眉心處蹭了蹭,試圖抹下那個痕跡。

    一下,兩下,三下……

    雲殊華只覺額間著火,皺著眉向後退一步,躲開景梵的大手,隨即雙手捂住頭頂,道:「師尊這是在做什麼,我的額頭都要破了。」

    不知是因為他向後撤的動作惹了景梵不快,抑或是燈光太過幽暗,總之男人的臉色冷沉幾分。

    「這是誰為你點的額印?」

    「這,」雲殊華語塞,總不能說這是客服點的吧,「……是我此前在西域中認識了一個好友,他說點了會很好看,所以我就聽了他的讒言。」

    「但我點過額印之後還沒有仔細看過呢,應該會很醜吧。」

    語畢,雲殊華重重嘆了一息。想自己這張臉雖比不上師尊與沈仙宗之流,卻也算得上清秀,如今被這一點額印毀了容,連師尊都發現了,定然丑極了。

    「什麼樣的朋友,男人,還是女人?」景梵將雲殊華的手鉗住,眸光再次落到那枚額印上。

    少年白皙的皮膚上紋著一片淺白的花瓣,不偏不倚正點在兩道秀眉中央,本應是清雋漂亮的一張臉,如今卻多出幾分昳麗,誘人遐思。

    「是男人!」雲殊華秒答。

    他斷然不敢說是女人,否則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像個清心寡欲的道修。

    再者,客服小哥都長成那個樣子了,性別應當不會判斷失誤吧。

    景梵聽罷,鬆開對少年的桎梏,勾唇淡聲道:「此番前往西南,小華竟還結識了好友。」

    「嗯……是啊,」雲殊華模糊道,「很晚了,徒兒先行告退了,不如師尊先在這院子裡歇息一會,待徒徒兒收拾好入睡的房屋,再來請師尊歇息。」

    不待景梵應答,雲殊華快走幾步,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他料到師尊如今法力全無,又在清塢山的星築上過慣了閒適的日子,打理起這種地方一定頗為費神。

    雖說自己沒有多少法力,但收拾屋子這種事還是可以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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