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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1:19:17 作者: 柳不斷
明天怕不是要開啟正式的上學生活了。
回星築的路上,雲殊華思維渾沌,想了半天又原路返回玉墟殿,在接近後山的偏殿中敲開風鶴的屋門,要來一本法華經。
這法華經共八萬餘字,分成了不少卷,雲殊華夜半坐在書桌上,抄得手腕酸痛,哈欠連連。
還說不是什麼大懲,他寧可被景梵拿劍劃一道口子都不想抄這些繁縟的字眼。
這夜他抄到很晚,第二日又無法不早起,一整夜將睡將醒坐起來好幾次,終於熬到了清晨。
山上寒風凜冽,天色還未大亮,雲殊華披著衣服出了寢屋,一瞬間便讓冷風吹了個清醒徹底。
出了小庭,遠處的荷池旁正閉目養神的那人,不是景梵是誰?
「師尊,」雲殊華走上去小心翼翼地打了個招呼,「師尊今日起得真早。」
聽到少年的問候聲,景梵睜開雙眸,道:「昨日罰抄的法華經,徒兒寫到了何處?」
「弟子蠢笨,只抄了四品。」
「可有所收穫?」景梵輕聲問。
「自然是……有的。」雲殊華支支吾吾道。
起碼鉛槧字寫得更順手好看了,這也不能不算是一種收穫。
「既然如此,那徒兒便說說這法華經講了些什麼。」
壞了,師尊問及法華經的主要內容了。
雲殊華悄悄打量了一眼景梵的神色,見他今日眉目舒展,並不似昨天那般冷若冰霜,約莫心情不差,這才大著膽子道:「弟子昨日抄了很久,後半夜便有些困頓,具體的內容記得並不是那般清楚。」
「不過弟子有印象,這本經文大抵是講人人皆可抵大乘之道,所需惟有佛心、道心一類。」
他將僅記的幾句經文翻譯成自己能聽懂的人話,同景梵複述了一遍,隨後低下頭等著挨罵。
卻不料景梵靜默半晌,開口道:「領悟此事皆看人意,徒兒認為法華經講了什麼便是什麼,無需為師評判。」
雲殊華應下,又好奇道:「那以師尊的境界讀這法華經,又與徒兒有何不同的收穫?」
景梵斂目不答,先是問了他另一個問題:「徒兒可知此經全稱?」
「這個知道,」雲殊華點點頭,「這本經名為妙法蓮華經。」
「既是妙法,諸種妙義所言皆是蓮花,」景梵看向湖池之中挺立的菡萏,眸色深深,「此經在為師看來,便是在講一朵蓮花的故事。」
雲殊華順著景梵的思路想了想,還是有些不解。
「師尊能否講得再詳細些?這經是如何在講一朵蓮花?」他上前一步與景梵並立在湖邊,遲疑道,「弟子謄抄經文時曾留意過,此經分明是在講處在修行期的人啊。」
語畢,景梵偏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雲殊華一眼,道:「徒兒說的不錯。」
「蓮花是其表,內里借花喻世,將下界之人的欲望一一言明。」
「莖入泥淖,凡六欲諸有所求者,均如這深陷泥沼的根莖一般生長雜眾煩惱,此為聞聲緣覺之道;脫跡尋本,不入天道,極是水中漂萍,虛空無所倚,惟有蓮花結子,即空即實,所求諸法才皆有所得,得道飛升之法不外乎如此。」
景梵言罷,見雲殊華蹙眉努力理解的樣子,唇畔微微勾起一抹笑。
「徒兒日後慢慢參悟領會也不遲,即使一無所得也不要緊,」他伸出白淨修長的五指,掌心處幻出一朵睡蓮法相,「下界即是欲界,你我他生在這樣的地方,註定要被這無休止的欲.望糾纏一輩子,行有不得之處,便反求諸己,真正大相不過是虛渺之形,無法紓解你我所求。」
「誰又能說,踐行妙法終生的人一定能得求全而飛升呢?」
景梵的話語輕飄飄的,語調也十分緩慢,卻將雲殊華震得說不出話。
他努力理解師尊話里的含義,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測。
虛渺之形,無法紓解,註定被欲.望糾纏一輩子……這樣不信服經藏的話語。
確定是五域眾修敬仰的劍尊說出來的話?
雲殊華怔在當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赫然想起沒有穿越之前,在項目組裡曾偶然了解到《仙魔大戰》重要人物的身世背景。
據說景梵此人不知生自何處,自小無父無母,流浪長大,受盡欺侮。彼時魔界掌管一重天,下界生靈塗炭,法華碑應天道而裂,一塊刻紋順承大道降在他身上,這之後五域域主遍尋下界,表明他即是天音石溝通天意而選定的玉墟殿承繼人,終於將他帶上了一重天。
有那樣悽苦的童年,又領伐兩次大戰,修道時得此領悟,應當也不算……離經叛道吧?
想到這,雲殊華迅速將「離經叛道」四個字從腦海里去除,忽然覺得景梵所言雖令那些正統道修難以接受,卻有幾分值得琢磨的道理。
他歪著頭想了想,又問:「如師尊所說,五域地處下界,這其中的我們所思所想皆有欲.望,既然無法免俗,那眾修追求的飛升三重天又有何意義?」
「正因得不到,才越想要得,」景梵纖長的羽睫垂在眼瞼處,闔目道,「且修習道法有時並不是為了有所得,而是為了無所得。」
「無所得?」雲殊華睜大眼睛,「是得道飛升都不想要的那種無所得嗎?」
這句話問得可憐可愛,景梵聽罷笑道:「自然,徒兒涉世未深,又鮮少經事,這種無所得並不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