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章漾原本還有點懶散地靠坐在沙發上，在聽到電話另一頭的人說出來的話時，不由直起了薄背，「嗯？」

    寧修思還有點不好意思，他沒有忘記自己昨天在聽見章漾提出來她自己寫完稿件送到報社時，他有不多信任，可眼下，他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恨不得直接把人綁來辦公室。

    「您看您什麼時候痊癒，我來接您，您可以先來我們報社參觀參觀，再做決定。」寧修思說。

    章漾沒有立即答應，她其實都沒有考慮好究竟要不要留下來，當然也不會考慮到留下來的工作問題。

    她此番回來，第一是為了母親的遺願，第二，便是退婚。

    一周時間眨眼就過，當這天傍晚，章漾抱著一本前兩年英文原版《傳播學概論》，她手中的鋼筆勾著那句「我們將傳播當做自己的管理工具，用傳播做決定，用傳播來說服和操縱他人」時，就聽見樓下吉普車的聲音，隨後，章年和另一中年男子的交談聲也隨之傳來。

    章漾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推開臥房的門出去，樓下的兩人也正好進來。

    章師長當年就是偵察兵出身，哪怕這時候樓上章漾只發出了細微的動靜，仍舊被他捕捉到。下一瞬，他就已經抬頭，跟站在二樓樓梯口的章漾對上了目光。

    原本前一刻還在對著章年嚴肅指導的少將，在看見章漾時，一下打住，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緊張。他想再多看兩眼章漾，又害怕後者不高興，一時間不知道是應該挪開目光還是繼續盯著。

    章年也感到這一刻家裡氣氛變得不同尋常，他抬頭看見站在樓梯上的章漾時，正想著怎麼開口緩和家裡這詭異的氣氛，就聽見耳邊傳來章漾有幾分柔軟的聲音。

    「爸。」章漾喊道。

    章漾沒有原身當年住院之前的記憶，她小時候對於章師長的記憶，只有後者在醫院放在自己腦袋上那隻沉重的大手，和看著她時飽含歉疚的眼神。

    那時候章漾還沒太多感觸，直到有天晚上，她睡不著起來去洗手間，卻在走廊上的木頭長椅上，看見了她父親和衣而睡。她沒有記錯的話，在當天下午，謝瑜清跟章師長大吵一架，不允許他踏進病房探望章漾半分。

    章漾以為他真走了，卻沒想到他那麼高高大大的一個男人，晚上就蜷縮在這小小窄窄的公共長椅上。

    再後來，她被謝瑜清帶出國，離開的前一晚上，章年偷偷來找她，給她塞了一疊錢。後來她跟章年通信時，才知道那些錢都是她爸全部身家。他怕自己怨恨他，不敢來見她，只好讓小兒子來送錢。

    回憶到此結束，章漾記性極好，再一次看見人時，見到後者兩鬢的白髮，還有望著自己想叫又不敢叫的忍耐模樣，她眼眶有些發紅，話已出口。

    這聲「爸」似乎一下破開了堅冰，章震威挪開目光，「嗯。」他點頭回應。

    只有從章年這個角度，能看見他有些泛紅的眼角。

    章年這時候在樓梯上的章漾招手，「姐，先下來準備吃飯吧。」

    他們回來時，路過市場，已經買好了食材。

    章漾沒想到自己居然在家廚房裡，竟然壓根幫不上一點忙。

    她看見章年手中拎著塑膠袋，理所當然跟著走進廚房，結果她手還沒碰到那些蔬菜生肉，就被章年推了出來。

    「你就去看電視，飯好了我叫你。」章年說。

    章漾：「？」

    章師長這時候已經麻利地從口袋裡取出豬腳，羊排等，放在白色的瓷磚水槽中清洗，頭也沒抬道：「廚房油煙大，你去外面玩。」

    章漾愣住，「我其實也可以幫忙。」

    在國外時，她也做飯。

    但這話並沒得到廚房裡兩個男人的認同，章年：「你就只管吃就好。」章師長點頭，也說了一句話，不過水頭放著水，嘩啦啦的，章漾沒聽清楚。

    不過距離很近的章年卻聽得明白，他爸聲音難得溫和，「家裡就一個閨女，做什麼事兒？」

    他聞言，不由笑了。

    他也覺得，他就一個姐姐，做什麼事兒？男人就該幹活。

    作者有話說：

    章家家訓：男人就是用來幹活的！

    第8章

    破綻

    這一晚上晚餐很豐盛，糖醋裡脊，黃豆豬蹄湯，東坡肉，涼拌三絲還有個時令蔬菜，前三個菜，都是章漾不久前打電話跟章年提到過的，沒想到他還記得。

    章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不過平常只是章年和章師長兩人吃飯的話，幾乎只需要三五分鐘，風捲殘雲掃過飯桌，不需要多交流，很快結束。

    但現在不一樣，家裡多了章漾。

    章漾吃飯習慣了細嚼慢咽，她吃飯速度不快，就連咀嚼的動作看起來都很秀氣，自有一番優雅。

    章家兩父子，自然而然也配合著她的速度。

    客廳里的電話也是在這時候響的，章年主動去接，飯桌上一下就只剩了章漾和章師長兩人。

    黃豆豬蹄湯里有蹄筋，章師長細心撈了出來，然後眼神帶著幾分試探看著章漾。

    他是想給章漾盛菜，可又遲疑不知如何下手。

    十來年沒有見過女兒，小糰子好像一下就長大了。如今二十出頭的年輕女郎，眉眼間有幾分當初他前妻的影子，更比前妻更多了幾分清絕，瓜子臉瑩白一片，明明是好模樣，但就給人七分疏離，冷清又不好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