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頁
2023-09-22 01:01:30 作者: 舒仔
仙娥疑惑道:「為何?……帝君不親自去麼?」
費了這般大的功夫,不惜傷到自己,就為對方能吃到自己親手做的魚羹,思念應當是很迫切才對。
「我……我便不去了。」燕鳶聲線漸啞,難得顯出侷促。「他若知曉是我做的,興許便沒胃口了。」
玄龍願意救他,不代表他們的過往就此冰釋前嫌。他在意他的生死,大抵是因他是天界帝君,又或是因他是阿執的父皇。
再者,他如今眼盲發白,不如從前那般好看了,他不願叫玄龍瞧見自己現在這個模樣,也膽怯於被他瞧見。
還是這般遠遠地關心著對方便好了,若離得太近,又將玄龍克著,他倒寧願自己害相思病而死。
仙娥去了一趟玄將殿,回來時燕鳶還在廚房等著。他耳不能聽,眼不能視,但其餘的感官鮮明,仙娥進門時,燕鳶感覺到面龐有輕風拂過,便知是仙娥回來了,急迫地朝門口走了幾步,道。
「他吃了嗎?……」
仙娥用傳音術道:「回帝君,吃了,小仙過去的時候將軍正靠在床頭看書,他原說沒胃口,讓小仙將食盒拿回去,後來聽小仙說今夜的膳食是魚羹,便叫憐璧仙子端了送至床邊,將軍看了一眼便接過去吃了。」
「看著挺喜歡的模樣。」
燕鳶分明感到欣喜,眼眶卻紅了:「他氣色可好?」
「殿內太暗了,小仙看不太清。不過精神應當還可以,前幾日小仙去送晚膳的時候將軍總是在睡,今日有氣力坐起來看書了。」
雖從醫仙那裡能得知玄龍的消息,但和親眼見到總是不一樣,因此他遇上見過玄龍的人便會忍不住問一問。
「嗯……那我便放心了。」
「他沒覺出端倪吧。」
「沒有,將軍什麼都沒問。」
玄龍殿中的一日三餐都是由這仙娥一手操持的,玄龍對吃食不挑剔,送去什麼便吃什麼,所以今日一份魚羹作為晚膳,並不突兀。
燕鳶點頭:「他若喜歡,明日我再來做……」
仙娥實在不忍燕鳶行動不便,還要屈尊降貴做這等雜事,送他出門時道:「帝君,這魚羹小仙也會做,將軍若還想吃,小仙來做便是了。」
燕鳶低低道:「那不一樣……」
他能為玄龍做的事情太少了。
天罰已過,他卻還活著,天道大抵不會就此放過他,他不知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在那之前,他想多為玄龍做些事。
他做那些事的時候,心中是歡喜的。
北赤等在廚房外,見燕鳶出來,立刻上前將他攙住:「帝君,回東極殿麼?」
夜色茫茫,明月浮於咫尺,猶如一輪巨大玉盤,憑添清冷。淡淡月華映著燕鳶失焦的雙目,好似美人被吸了魂魄,獨留一具行屍走肉般的空殼。
他笑起來的時候那桃花眸最是明媚,如今盲了眼,身旁人看著總是會難過,燕鳶自己倒無所謂,唯有想到日後再也無法看見玄龍的模樣,才感到幾分悲傷。
他真的好想他。
「去……去玄將殿看看吧。」
不進去,就在外頭待一會兒便好。
北赤心中不好受,悶悶應下,默不作聲地攙著燕鳶往玄龍的寢殿去,下台階的時候,燕鳶腳下踉蹌,險些摔倒。
北赤趕緊將他扶穩,待他站直,終是忍不住開口:「……帝君何苦將自己弄得這樣狼狽。」
北赤和南赤為雙生兄弟,是從小跟在燕鳶身邊的心腹。
燕鳶覺出他的難過,笑了笑,道:「你不懂……待你有了無法割捨的心上人,便會知道什麼叫獨一無二、無法取代。人的心太小太小了,小到只能容下一人,一旦愛上就會變得很小氣,眼中容不下半點沙礫,更容不下背叛。」
「倘若有朝一日,你也會同我作出一樣的選擇。」
「北赤確實不懂。」北赤硬邦邦道。「北赤只曉得,活著才有以後。」
分明只要娶枝玉仙君,便能好好活著,為何非要與天道對抗,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就能和那人在一起了?
燕鳶笑得平和:「他於我而言是空氣。沒了旁的任何東西,人都能好好活著,唯獨缺了空氣,怎麼都會死。」
北赤啞道:「可帝君乃天界之主,是至高無上的神。」
「神一旦動了情……便與人一樣脆弱無用了。」燕鳶輕嘆。
他們走了一段路,掐了個訣頃刻便到了玄將殿外不遠處的神樹下,燕鳶努力睜大空洞洞的雙眼,試圖看清什麼,然而都是徒勞。
他站在這裡,離玄龍很近了,可心卻更加的空曠,聲線不自覺染了幾分沙啞的鼻音:「殿中可有燭火燃著?……」
北赤朝殿內看去,昏黃的燭火映著窗紙,微微曳動,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見了。
「燃著。」
「帝君要進去麼。」
「不去……就在這兒,待一會兒便走。」
北赤愈發搞不懂燕鳶,分明想見卻忍著不見,硬生生地憋著,自我折磨,情愛這種東西,太奇怪,太磨人,他永遠也不想沾染。
說是一會兒,一待就是半個時辰,待裡頭的燭火熄了,燕鳶才要走,非但沒有顯出開心,反而比來時更加失魂落魄,讓人看著心堵。
經過司神殿的時候,遠遠就聽到神樹下傳來爽朗笑聲,樹下的白玉圓桌邊坐著兩神,一黑一紅,正是司神和月老,二者手拿月光杯,喝葡萄釀喝得好歡快,想來是醉上了頭,連有人靠近都未察覺,天南海北地聊著,聊著聊著忽然就聊到了燕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