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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1:01:30 作者: 舒仔
天界同凡間那般分白天黑夜,此時夜色已深,阿冽哭了一整日,早早便在偏殿睡了過去。他夢中迷迷糊糊地追著娘親跑,分明娘親就在他不遠處朝他溫柔地笑,可他就是怎麼都追不上,急得眼睛都紅了。
枝玉仙君走出東極殿時,阿冽似有所覺,驀得睜開雙眼,掀開被子跑了出去。
暗夜之中掛著一輪明月,皎潔的月色下,一抹清瘦的身影正徐步走下東極殿前的玉宇台階。阿冽呢喃著跑過去,還未靠近,那人便遲疑地轉過身看向他。
「魔?……」
越靠近,阿冽越確定這是自己的娘親,娘親身上熟悉的氣息,他不可能弄錯。他唯一不確定的是,自己是否已經從夢中醒過來。
「娘親……」愈靠近,就愈越小心翼翼,他定定地望著娘親,生怕眨眨眼娘親就會消失掉,眼眶裡濕潤的水汽令他看不太清娘親的臉,自然看不到面前人眼底閃過的憎惡。
在阿冽還沒反應過來時,對方忽然抬手擊向他,阿冽毫無防備,幼小的身軀被強大的法力擊飛了出去,後腦撞在聳入雲天的蟠龍玉柱上,重重摔落在地。
他顫抖著咳出鮮血,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娘親要這樣罰他。但沒關係,只要娘親回來了,只要娘親還願意要他,便沒關係。
他伸出手,探向那雙停在自己面前的不染纖塵的白靴,血和淚混在一起,砸在身下的白玉磚上:「娘親……他們說……父王死了……阿冽……沒有父王了……」
髒兮兮的小手還沒碰到白靴,枝玉仙君往後退了一步,冷聲喝斥:「大膽魔物,竟敢擅闖天界。」抬起掌心,一掌擊向小魔物的天靈蓋。
阿冽悶哼一聲,小手垂落在地,這一掌下去,他便不太動得了,只是不斷淌血的口中還無聲地喃喃著。
「娘親……娘親……」
天界守衛森嚴,竟能混入魔物,此等大事必得稟告帝君嚴查。好在這魔物年歲尚小,不至於釀成大禍害。
神魔勢不兩立,千萬年來多少神兵神將折於魔族手中,枝玉仙君萬年前亦是命喪魔族之手,自然對魔物深痛惡絕,他眼神冰寒,右掌凝起十成法力,給這小魔物最後一擊。
「住手!」
電光火石之間,燕鳶擋在阿冽身前擊破這一掌,面色冷凝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
在枝玉仙君看來,燕鳶此時所做之事才叫人匪夷所思,他單膝跪下:「回帝君的話,小仙在除魔。」
「你……」到嘴邊的話被燕鳶吞了回去,如今枝玉仙君沒了前塵記憶,若告訴他,他與魔尊生了個小魔物,他定然接受不了。「罷了,你走吧,去請個醫仙來。」
枝玉仙君起身,見燕鳶將地上的小魔物抱了起來。那小魔物分明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還固執地朝自己這般看,口中呢喃著聽不清的話,半闔的紅瞳中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悲傷,令他心臟被鈍物撞擊般痛了一下。
枝玉仙君皺眉,聽從燕鳶的話離去。
阿冽眼中娘親的背影越來越小,他難過地哭了,可不論他再努力,說出來的話唯有氣音。
「娘親……」
「咳咳……咳……別不要阿冽……」
「娘……親……」
那日之後,本就不活潑的小糰子變得愈加沉默,他知道娘親還活著,但是不要他了。
以前是討厭他,憎惡他,而現在,是再也不要他了。
枝玉仙君請來的醫仙並未派上用場,神魔殊途,醫法亦不相通,阿冽在床上躺了十日,身上的傷勢靠與生俱來的自愈能力漸漸恢復。
燕鳶趁他昏迷,剔去了他的魔骨,那是一根生於脊樑的血骨,寸長左右,掌控著魔的心性。剔去魔骨雖無法徹底洗去阿冽的魔性,但身處神界,被仙氣浸然,再多加牽引,不是沒有可能度化為仙,甚至可能超脫為神。
到那時,他便是真真正正的煥然一新。
魔氣本濁,先天魔物被仙氣浸染,最初感到不適是無法避免的,天界短短十日,阿冽瘦了一圈,原還有些嬰兒肥的小圓臉瘦成了瓜子臉,面色蒼白如紙。
他終日坐在東極殿的門檻上看無邊無際的雲海,偶爾有身著白衣、身形與枝玉仙君差不多的仙人路過,都以為是娘親,遠遠地看著他們走過去,口中輕輕喊著娘親,但不會追上前去。
因為他知道,追上去也是沒用的,不要他便是不要他了,不會因為他哭著求著就有所改變。
燕鳶本懷疑是曳靈神君做了手腳,洗去了枝玉仙君的記憶,為的是讓他心甘情願做天后。查過之後得知,並非如此,枝玉仙君之所以前塵忘盡,是因他自身意識中不想記住那些不堪的過去。
他既想從頭來過,旁人便沒資格替他做決定,強行喚醒他的記憶。
「阿冽,你看,這是凡間買的紙風車,漂亮嗎?」
阿冽聞聲看去,有著冰綠瞳仁的小龍人在自己身側的門欄上坐下,手中拿著個五顏六色的風車朝他笑,微風拂過,紙風車轉動起來。
父王帶他去凡間玩兒時,給他買過這樣的紙風車,一次買三四個,威風凜凜地捏在手中,騎在父王脖子上。
本是想逗弟弟開心的,不想竟將人弄哭了,阿執慌亂地騰手給他抹淚:「別……別哭,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我還有好多好玩的東西,都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