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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4:48:53 作者: 雲照君
登上畫舫的席位,除了通過詩會奪魁這個法子,便只能提前大半年競價而得,一席往往千金難求,每年能登上畫舫的大都非富即貴,因此可以免費得到登舫席位的詩會,自然也就成了京中年年上元燈會都有的一大盛事。
聞楚心知若是青岩自己,定是沒心思去湊這種熱鬧的,眼下卻和那嫂兄弟一齊參加了詩會,恐怕多半是為了遷就對方興致。
他在星月樓對面的一家酒樓臨窗的位置點了一桌席面,這位置甚好,恰能將對面樓前詩會上的情景盡收眼底。
聞楚目光穿過人群,不過幾息功夫,便不費任何力氣的找到了青岩。
青岩臉上掛著淺笑,手裡果然正提著只胖頭胖腦十分可愛的鯉魚燈,正偏過頭和身畔一個藍衣青年說話,那青年還十分貼心的附了耳過去,專心致志聽他說話,兩人未語幾句,相視而笑了起來,似是說到了什麼極為有趣之事。
青岩難得未著青色,而是一身湖藍緞面長衣,外罩月白色絨邊小襖,發束一根羊脂玉簪,他本就樣貌出挑,又生得不顯年紀,那三年後回宮,更是被聞楚如珠如寶般精心養著,不肯讓他哪怕破一點皮,這幾年比之從前,倒愈發細皮嫩肉起來,此刻這般打扮,一眼望去,直顯得眉目如畫,顧盼流波,俊俏靈動又不失溫文,半點看不出真實身份是個久在內廷的宦官,倒好像是被哪處高門貴府長輩捧在手心裡的小公子一般。
那姓左的小子倒也生的斯文俊秀,兩人都著藍衣,站在一起,十分賞心悅目,引得周遭旁人忍不住頻頻側目去看他們。
詩會很快開始,樓前擺了十幾張長桌,都已備好了筆墨紙硯,眾人按照編號上前去一一在紙上題詩作答,再交由樓門前的女使,女使再將眾人題過詩的信箋送入樓上。
不多時,女使又自樓中下來,卻是環顧了人群一圈,道:「敢問哪位是作《喜遷鶯》的左公子?柳姑娘有請公子登船。」
左子彥不想自己竟然真的這般幸運,所作之詞竟真被那花魁娘子看中了,不過驚喜過後,卻又想起青岩,心道便是那柳姑娘的曲子千好萬好,那畫舫上再是什麼人間仙境,溫柔富貴之鄉,若只能獨去,要扔下謝澹哥哥一人在此,卻好生沒趣,不如不去了。
正忍不住要問,卻聽那女使又道:「敢問哪位又是作『一重簾外即天涯,何必暮雲遮』的謝公子?今年姑娘選出的詩魁有兩位,難分上下,因此姑娘特特破例請二位公子一齊登船。」
聞楚雖遠在對面酒樓上,但他耳力異於常人,仍是聽清了那唱名女使的話。
人群中有人仔細念著那句「一重簾外即天涯,何必暮雲遮」,咀嚼一番,搖頭晃腦讚嘆不止,亦有人說風涼話,言道兩個詩魁皆是這般年輕俊俏,可別是柳姑娘看著臉挑的吧?
聞楚卻都置若罔聞,只是放下筷子站起了身來。
趙侍衛是個嘴饞的,自菜上齊了,心思也再顧不得放在謝掌印又和那姓左的怎麼了上,滿嘴塞得鼓鼓囊囊,似個松鼠一般,正自風捲殘雲,被皇上忽然站起來嚇了一跳,險些沒噎著,瞪圓了眼抬目道:「主子……咳咳,卑職還沒吃完呢……怎麼了……」
聞楚言簡意賅道:「上船。」
*
青岩與左子彥方一上船,但覺畫舫上香風習習,三兩成群地侍女端著杯盞盤碟往來穿梭,月已上中天,河上水面映得船頂波躍光浮,明暗交錯,當真風雅別致。
看似不大的畫舫卻內有兩三層,各設雅座,用屏風隔開,中央的舞台圍了紗簾,裡頭綽約可見坐著個懷抱琵琶的女子,正自彈奏,想必便是那位花魁娘子柳姑娘了。
這柳姑娘能夠名動京師,果然才情技藝均是不俗,青岩與左子彥坐下不久,便被琵琶聲吸引去了注意力,彈得是近來聲名大噪的《恨春歸》,這曲子作的精妙,填的詞卻並不新穎,寫的還是才子佳人的老套情節,然而被柳姑娘價抵萬金的輕靈歌喉一唱,這曲子竟顯出別一番滋味,很容易便將聽眾代入那種少女思慕心上人而不得的失落心境中去了。
青岩聽著這動人的歌聲,心中卻憶起舊事,不由默然,斟酒獨飲了幾杯,左子彥見狀,也斟了酒敬他,待一曲終了,夜色漸深時,兩人都已喝的有些醺醺然了。
賓客散去,有女使領著眾人前往各自歇息的客房,青岩酒意上涌,一進了房坐在床邊扶著額,只覺得後腦發沉,眼前幾乎都有重影了。
他甩了甩頭,聽見左子彥在旁問他:「謝大哥,你可還好麼?」
青岩意識越來越沉,也不知這船上方才上的是什麼酒,入口甘美醇厚,後勁卻這般大,只勉強答到:「……無妨,就是喝得有些醉了,歇一覺明日便好,子彥也快睡吧。」
左子彥的聲音似乎頓了頓:「……可這房中只有一張床。」
青岩難得敷衍的蹬了鞋靴,倒在床上,再也抵不住酒意,半夢半醒的喃喃道:「不……不打緊,你我都是男子,擠一擠便是了……」
意識徹底渙散之前,青岩聽到左子彥的聲音蚊子哼哼一般在他耳畔響起,似乎十分猶豫糾結:「謝澹哥哥……這些天來多蒙你對我的照顧……其實……其實我……我對你……」
然而青岩已經沉沉睡去,徹底無法再去思考左子彥在說什麼了。
不知睡了多久,半夢半醒間,青岩漸漸恢復了些意識,感覺到似乎有人在親吻他,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脖頸間,熱的發燙,叫他忍不住打了個機靈,喉嚨里溢出一絲嗚|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