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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18:43 作者: 刑上香
他從你話里聽出了什麼,只平淡道:「蕭元騏,你自己數數,你從前什麼混帳話沒說過?」
「怎麼只你說得,別人說不得麼?」
你一瞬不瞬地瞧著他:
「是。」
就是你說得,別人都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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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他就這樣靜默下來。
你悄悄將目光轉開,竭力裝作平靜:「我今後也不說了……至少當著人不說。」
他怔忪了許久,悶聲翹起了嘴角:「那你什麼時候說?」
當然是做那事的時候。
但你現在又做不了,逞口頭威風也只會白白讓他笑話,只能憋悶地不說話。
他沒有動靜,你便偷覷他。
瞧見他的笑意便從唇畔攀上了眼底眉梢,如四月暖風裡的青柳,枝條都飄舞著搔動著心尖兒,柔軟又招搖。
他笑話你。
你卻生不起氣來。
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道:「蕭元騏,我不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少爺,這一兩句話,還是受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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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疑難得跟你提起舊時的事。
他父母早亡,寄人籬下,飢年時被伯父伯母當作貨物販賣,被轉賣至京城時,先是被買做貴人餵馬的仆童、又被轉賣成了一貴族子弟的書童。
那少爺見他頭腦靈光,便時常命他代做功課、書院考校時幫忙作弊,後來東窗事發,主家捨不得責罰兒子,便責罰他這個不安分的僕從,以示懲戒。
挨幾頓不留疤的毒打、在柴房忍飢挨餓都是輕的,大戶人家折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縱然江疑不詳說,你心裡也是清楚的。
那少爺屢教不改,江疑便次次都要代人受過。
你忍不住皺眉。
「後來宮中為顧瑢選伴讀,那家勉強夠得上資格,便也去參選。只是那公子實在不成器,家裡便想出一個法子來。」他繼續道。
你嗤笑:「偷梁換柱?」
江疑點了點頭。
那家賣通了宮中考校的人,令江疑去替考,卻偏偏趕上了魏伐檀前來親自詢查。
「魏伐檀一眼便看破了?」你問。
他卻輕笑了一聲:「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是我親自揭發了我的主家,欺上瞞下,永不錄用。」江疑的神色有些奇異,指尖兒擺弄著那葉片,若有所思,「他們買下我、給我吃穿、讓我讀書……可我卻徹底絕了那少爺的仕途。」
而他藉此給魏伐檀留下了印象,考校學問後驚訝於他的天賦,親自贖買了他,破例令他入宮伴讀。
那日少爺給了他兩個耳光。
罵他是個不知感恩的畜生,背主的胚子,卑劣的賤骨頭,甚至說一開始就應當將他賣到南風館裡頭去。
「少爺,」那時江疑恭恭敬敬地說,「江疑只是不想再做奴才了。」
不想再挨打,不想再朝不保夕,不想再懼怕明天會不會餓死在柴房裡,不想無聲無息地死在某一個角落,永生永世是個不得自由的奴才。
所以,他做了一次叛徒。
之後又做了第二次、第三次、或許還會有更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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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你閒聊過了,也沒想著你安慰他,又繼續教你吹那片樹葉。
你仍是學不會,或者說,根本沒心思去學什麼吹樹葉。
你忍不住問他:「這些你跟顧瑢說過麼?」
他似乎沒思考過這個問題,遲疑了片刻,才慢慢搖了搖頭。
「顧瑢……」他思索了片刻,才慢慢說,「他不懂背叛。」
顧瑢是會紅著眼圈,問那些宮人為何不肯吐露實情的一個人。
因為不懂,所以身邊的人越發不願意讓他懂。見過人情冷暖、早無天真可言的江疑,面對顧瑢更是百般維護,竭盡全力去做一個可靠溫和的兄長、堅定不移的臣子。
怎麼可能會主動將這些過去講給他聽。
在顧瑢的世界裡,江疑永遠是那個青梅竹馬的伴讀,無所不能的江丞相。
你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他目光卻落在你的身上,帶著幾分深思、幾分戲謔反問:「那蕭元騏,我為何同你說了呢?」
你盯著他的眼睛,冷笑道:「顧瑢至尊至貴,我至微至賤。你怕髒了他的耳朵,卻知道我比你更下作。」
他輕笑了一聲。
你不理他,低頭繼續吹樹葉,仍是吹不出響來。
卻忽的被他的指尖按在了唇間。
蟲鳴、風聲、和他身上披著的、破碎的月光,都在為唇間的這一點溫熱做襯。
「蕭元騏,你一個做皇帝的人,字寫不好也就算了……」他眼底帶著幾分嘲笑,卻又意味不明地低語,「……怎麼這張嘴也笨呢?」
他走了,只留下了一片葉子,落在青石上。
你沉默良久,又拾起他的葉子,銜在唇間。
仍是沒有動靜。
可那葉子也再沒落下。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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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茂地前,恰好撞上了中秋,茂地向來有走月的風俗。百姓沿路賞月至河邊放燈,祭奠亡者,沿路賣桂酒的、賣糕餅的一路叫賣,花燈也扎得精巧花哨。
你微服出遊,想湊個熱鬧。
這一路情人頗多,眼見花前月下,這兩個眉目傳情,那兩個卿卿我我,肩挨著肩,袖挨著袖,膽大的小伙子將一隻木娃娃塞到姑娘懷裡,姑娘俏臉一紅,將便算是成了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