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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18:43 作者: 刑上香
眾人自然滿臉堆笑。
這個一聲恭維:「此事竟將丞相也牽連獄中,著實委屈了大人了。」
那個道:「學生聽聞,聖上竟是親自迎大人出獄,如此聖眷實在難得。」
你越發得意。
你想自己的確對他好的過分了,也許不該慣著他,讓他這般放肆的。
卻忽得聽見人群後頭一人高聲道:「一個賣屁股的前朝妖人罷了,你們這般吹捧,要臉不要!」
這聲音格外的刺耳。
四下皆驚。
你惱火地望過去。
便見一書生仿佛酗酒過量,赤紅著雙目,瞪著江疑尖聲道:「什麼狗屁丞相,你真當別人都不知道嗎?」
他指著周圍的人一個一個問:「你!你!你——你們都裝什麼糊塗,他是什麼下作東西?前朝留下來的狗,以色侍君的玩意兒,也配我等來討好麼——」
他指過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垂下頭。
你原本的惱火一下被凍結了,如遭重擊,好半晌發不出聲音。
你瞧見江疑神色平淡地撐著下巴,盯著自己袖上綴的點點軟絮,輕聲道。
「他酒吃多了,將他請出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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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仍在繼續,人人都做一張虛假的笑臉,仿佛剛才只是個插曲。
你再去細瞧,終於瞧出不對來了。
你記得江疑來時,這些人對他的慕孺和熱忱。
而如今,卻是強壓著畏懼和輕蔑的奉承。
不過幾天的功夫。
你記得那書生的面孔。
就是他扯著江疑的衣袖,說自己憧憬他,甘願為他脫靴,做他奴僕,痴迷熱忱,令人生厭。
可今日忽然就變了一張面孔。
侍衛在你耳側稟告:「那書生姓陳,是陳大人的子侄,那日被驅逐出別院後,去找幾位官家公子廝混買醉,聽了許多對丞相的詆毀之詞,今日又喝多了酒,便……」
聽到了什麼,可想而知。
便將崇敬化作了恨意。
你怒極反笑:「區區幾個茂地官吏,竟消息這般靈通?」
侍衛聲音低了許多,道:「這些傳聞都是茂地近期興起的,許是茂地官員怕受牽連四處打聽,隨行官員便將京中傳聞說了……」
你摔了杯。
江疑聞聲到屏風後來,懶洋洋地瞧你一眼。
你竟不願同他對視。
他便屏退了侍衛,平平淡淡,直視你的眼睛:「時至今日,你還做什麼樣子?」
「你以為朝堂上,沒人知道麼?」
比這更過分的,他都聽過許多。
他雌伏以身侍君的傳聞,你自然功不可沒。
你那時想的是什麼呢?
江疑既然不願顧瑢的名聲受損。
你便要你跟他的艷情傳到千秋萬代去。
所以你幾乎不曾避諱任何人,更不曾管過這些流言蜚語。
你不曾想過他面對的是什麼。
朝堂至今仍有前朝留下的遺臣,是他的舊時的下屬、同僚、甚至友人。
你竟一時不敢細想。
刀光劍影間。
你留下的傷痕,他留下的傷痕,都不止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樣明了的幾塊血痂。
更多深刻而細碎的傷痕,被隱藏在皮膚之下,不斷鈍痛著,驚醒你每一次甜蜜平淡的幻覺。
他笑一聲,附在你耳側低語:「蕭元騏,你別跟我說,現在你後悔了?」
你抿緊了嘴唇,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他搖了搖頭,垂眸道:「罷了。」
他起身要走。
你卻忽得從身後擁住他。
的確後悔了。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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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裡的笙歌散去,傍晚時,只剩下殘羹冷炙和穿梭其間打掃的宮人,你從屏風後頭繞出來,見江疑坐在池塘邊兒上,不知從哪撿了一片葉子把玩擺弄。
他神色淡漠,你猜他許是因白日那陳姓書生的大放厥詞而隱忍惱火,只得走近了,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卻忽得聽聞一段清泠泠的旋律。
你怔了怔,這才發覺,他竟將這葉子吹出曲子來了。
你看他,他仰頭與你對視。
月光透過稀疏的葉,在他臉上落下了柔和的光斑,他眸子倒映著你複雜的面孔,像是用一捧清水掬起了你。
你坐到他身邊,硬邦邦地問他:「怎麼吹的?」
他便教你將葉子疊起。
你學了幾次,都只發出了氣音,他便漾出了幾分笑意,繼續吹一曲牧童的小調。
你靜靜聽了一會兒,他才停下,問你:「你將那姓陳的書生給捉了?」
「別院失儀,詆毀朝廷命官。」你冷聲道,「輕則杖責,重則流放。」
他瞧你一眼:「他詆毀誰了?我沒伺候過你?」
你不說。
「把人放了,」他擺弄那片葉子,隔了一會兒,才道:「我想勸你重開科舉,此時正是籠絡人心的時候。讀書人最難擺弄,你戎馬起家,他們心底本就不服你,此時不便節外生枝。」
前朝本就有科舉,只是因連年征戰荒廢了,朝中新鮮血液越少,朝堂便越是積重難返,可用之人百中無一,大小事務一應壓在了江疑身上。如今江疑有這樣的念頭,並不奇怪。
你知道他說的對,卻仍不肯點頭放人,只得輕聲嘲諷:「籠絡不來,便不籠了,待見了官位,不還是得蒼蠅見了肉似的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