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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18:43 作者: 刑上香
綢褲髒了,你沒有讓宮人取一件的意思,他便也不要,緞面玉底的靴就這樣套上清瘦光潔的小腿和足踝。
這模樣又有幾分可憐。
你想,的確是瘦了許多。
張了張嘴,卻盯著案幾笑道:「丞相怎麼將文書弄髒了?」
他看你半晌。
你也盯著他的眼睛看。
惱了麼?
他終究是垂眸不語。
你不曉得自己煩躁什麼,便令他拾起那些髒污的文書,叫他一張一張謄寫。
「臣公務繁忙,」他重新系上自己的衣扣,便掩住了風流的景致,「聖上請內侍謄抄罷。」
這一瞬間,他又變回了公事公辦的面孔。
他只有做時會羞澀、有所顧忌,至於事後的處理,他並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到哪兒抄?」你挑眉,「丞相身上嗎?」
他似是想到了自己如何滾了一身的墨,便再一次紅了臉。
踟躕了半晌,終於拾起那堆文書。
你隱約聽見咬牙的聲音,再定睛看過去,他又是那波瀾不驚的沉默了。
他伏在案前抄書。
你終於又舒心了一點,暗自示意宮人晚膳豐盛一些。
6.5
晚上你終於弄清楚他為什麼這樣瘦了。
他吃飯明顯心不在焉,米飯粥水只吃幾口不到,菜也挑挑揀揀,匆匆地向你告了罪,便又伏回案前去了。
你扯著衣帶把人拎回來,有些惱火了:「怎麼?瞧著我吃不下飯?」
你在飲食上從沒什麼挑剔,占了這宮城,御膳房裡也沒換人,仍是他吃慣了的口味。
如此一想,恐怕就是你這張臉過於不下飯。
他垂眸四平八穩給你噎回去:「臣還要抄書。」
「……吃過了,便用不著你抄了。」你只得退一步。
他更平靜了:「宮人們沒見過原文,怕是要臣脫衣來抄。」
這意思很明顯了。
你說:「我記得。」
他說:「勞煩聖上了。」
你隔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不對味兒:「江疑,你是不是笑了?」
他規規矩矩目不斜視的夾菜:「聖上聽錯了。」
你忽然又不生氣了。
「什麼時候養成的毛病?」你看他吃飯如服藥,「以前還挺好的。」
「前幾年,」他答,「顧不上吃飯,尤其不敢吃米麵,吃了晌午犯困,容易誤事。」
那時候是他處心積慮想要擊潰你的時候,也是最焦頭爛額的時候,日子久了竟沒了按時吃飯的習慣,想起來吃上兩口,想不起來就算了。
你皺眉吩咐:「叫個太醫過來。」
「找過了,」他說,「死不了。」
死不了算是個什麼說法。
你有心問,卻又驚覺自己問得太多,撇過頭去只當自己沒說過。
卻又忍不住譏諷:「如此說來,為了要朕的性命,的確是忙壞了丞相了。」
他仿佛沒覺得你有什麼怪異之處,兀自一口一口吃著飯菜,直到整整一小碗奶白軟糯的米飯都下了肚子,他才放下。
他的目光聚焦在你的面孔,眸子裡卻泛出了一絲笑意。
「的確如此,」他輕聲道,「江疑的一顆心,都在您的身上。」
這笑意你認得,你第一次見,成了齊王世子,遭了十幾年明槍暗箭,第二次見,險些死在他手裡。
他機關算盡,卻又笑得那樣光彩明媚,神色又如你摯愛的情人。
「丞相未免太會說話了。」你說。
他並不辯解,只是笑笑,卻忽得湊近了,在你的耳側喁喁私語。
他身上有隱約的書墨香。
明明跟你做過了多少次,氣息卻一如往常。
「聖上,臣字成霜。」
江疑,江成霜,小名阿凝。
你哪個名字都熟悉。
哪個做派都清楚。
——他沒安好心。
第4章
7.
過了兩日,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他那幾句好話的確不是白說的。
鎮京左將軍朱管,被人鴆殺在府上。
就是他,喊得丞相「二嫁新娘」,幾次三番上門為難,在京中氣焰沖天。
丞相一直默然不語,所有人只當他已經被挫盡了銳氣,再也沒了昔日的氣焰。
可誰也沒想到,丞相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將他鴆殺了。
甚至整個過程都很光明正大,他捧著金銀,帶著兩個武藝超絕的僕從,兩個國色天姿的美人進門兒去拜訪,屏退左右,趁左將軍不備,將其挾持。
然後灌了他一杯鴆酒,拂袖而去。
朝野震驚,丞相卻稱病不朝。
你強壓雪花似的彈劾,下朝準備派人將丞相押來,他卻親自來了。
乘著一頂隱蔽的馬車,穿著柔軟家常的素色衣袍,下車便躬身道:「聖上大喜。」
你幾乎要被他氣笑了:「喜從何來?」
他便將一紙書信恭恭敬敬承上:「左將軍自慚昔日通敵叛國之舉,自盡而去,難道不是大喜麼?」
指尖相接。
他的手滾燙。
你愣了愣:「你當真病了?」
他臉頰病得潮紅,眸子卻清明,竟生幾分艷色:「許久不曾殺人,受了驚駭,便著了涼。」
你要抽回手。
卻被江疑緊緊攥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