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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18:27 作者: 清水慢文
    他閉了眼睛輕輕答道,「我喜歡你喜歡……」

    我們就要往床上躺去,門外僕人說錢眼讓人來告訴我們他在府前等著了。我們緊抱著,親了半天,分開,都有些喘息。審言微垂目,小聲說:「車上也能躺著。」

    我笑得低頭,審言嘆氣,「就是路途太短……」我大笑,把他抱著又難捨難分了一番……

    我和審言手拉著手出門,一路親親密密地到了府門,見言言正在同錢眼比比劃劃著名幼稚的拳腳,每次言言打向錢眼,肯定能打到,錢眼就會大叫說疼,杏花在一旁捂著嘴笑。審言輕嘆,我微笑。

    見我們走過去,錢眼一擠眼睛,「知音,終於上手了?」

    我不及答話,言言問:「什麼是上手?」

    錢眼愣住,有些尷尬地對言言說:「就是你娘……對你爹,格外好……」杏花咯咯笑,錢眼猛地正色:「大人說話,小孩家不能接茬兒,不該你懂的事情……」

    言言得意:「我懂!我懂!就是我娘又抱著我爹了!」錢眼張嘴大笑。

    審言輕咳了一下,低聲說:「言言,上車。」

    審言的語氣十分和緩,可言言立刻溫順得像個小兔子,老老實實地爬上了車。我扶著審言上車,又為他脫衣,讓他躺好。他昨夜勉力而為,我擔心他過於勞累。一路上抱著言言,時時看審言的樣子。他似乎睡了,但也許是閉著眼睛想事情。

    還沒到宅門就知道不對,人群把半個街道擠得滿滿的,趕車的僕人大聲吆喝,請大家讓讓。我們停在原地,坐在我腿上的言言打開車窗往外看,外面人們的談話聲也傳進來了:

    「你去哪家應工?」

    「林家,他家前面的棚子,說急需廚子傭人。以前的大財主,日後也差不了。你呢?」

    「趙家,說要建房的泥瓦工匠雜差。有誰去謝家?」

    「沒聽見有,據說,謝家的主母可不得了,當小姐時就把人往死里打,現在是個婦人了,不更……」

    「謝大人倒霉啊,攤上了這麼一個母老虎。」

    「聽說太后替謝大人狠揍了她一頓。」

    「不是說太后把她打死了,謝大人哭得蒼天開眼把她哭活了嗎?」

    「你自己聽聽,這像真話嗎?!誰不知道是她把謝大人當下奴買了去……」

    「對對,我知道!我那天在公堂,哎呦,聽人家說她怎麼把謝大人折磨得死去活來,那叫殘忍哪!真沒法說!」

    「不是說謝大人認了自願?」

    「你自己再聽聽自己!可能的事嗎?肯定是有隱衷啊!」

    「是啊,不然後來怎麼太后都知道了這事兒,謝大人訴苦了唄!」

    「就是!我可沒眼見所謂謝大人哭他,但我以前可看見她打人,狠哪!一鞭子下去……」

    「那是該讓太后教訓一下子,她後來安生了吧?」

    「怎麼可能安生?!人的性子哪能變?聽說新婚前夜就把謝大人給捅了,透胸而過……」

    「啊?!幹嘛呀?!」

    「當然因為謝大人反悔了呀!」

    「可當初謝大人婚前不都天天在董家住著嗎?」

    「那是因為那時的董太傅威逼利誘,後來董太傅不是太傅了,謝大人就不願意了唄。」

    「難怪會後悔,那他沒死真是命大呀。」

    「就是,董家趁著謝大人昏迷,就愣把婚事兒給辦了!找了個別人抵了罪。」

    「誒,我聽說是賈家的公子痴迷董家小姐,失了心瘋,才……」

    「董家小姐那個德行,誰會喜歡?賈家公子要是喜歡她才叫瘋了。那天他是去勸謝大人不要成親,被董家小姐碰上了,一劍殺了他,重傷了謝大人,還把事兒推在他身上了……」

    「謝大人怎麼不休了她?」

    「敢休?!她說了,如果謝大人動了那心思,她就讓謝大人……你知道……斷子絕孫哪!」

    「啊?!她怎麼敢?」

    「當然了!她武藝高強,當初打遍京城……」

    車子動了,我剛鬆了口氣,言言轉身問:「娘,他們在說誰?謝大人是爹嗎?」

    我微皺眉,「謝大人是爹。」

    言言的眼睛瞪大了,「他們說的董家小姐是娘嗎?」

    我看著言言問:「你說是嗎?」

    言言也皺眉了,「我覺得不是,娘不會傷著爹的。」

    躺著的審言低聲說:「那麼你就要信自己覺得的。」

    言言跳下我的膝蓋,蹲在審言的身邊,小聲說:「爹,到底是誰傷了您?」

    審言閉著眼睛說道:「言言,不必為此多慮。他已經死去,況且,他原來,本無意害我。」

    言言拉了審言的手,問:「爹會好嗎?」

    審言睜眼看了下言言,又合上,嘆道:「你真是你娘的兒子,就知道擔心。當然會,爹其實已經好了,這麼總躺著,就是想讓娘……」他沒說完,言言回頭對我說:「娘,您多抱抱爹,不用抱我了。」

    我一下子笑了。車停了,我去扶審言坐起來,言言也拉審言的手。我從懷中取了梳子,給審言梳頭,然後給他披衣,系好衣帶,再扶他起來。車門處,言言打開車簾,一下子跳了下去,回身伸手說:「爹,我扶您。」

    我扶著審言到了車門邊,聽見外面的嗡嗡人聲,我遲疑了,說道:「我在車裡等你吧。」

    審言側臉看我,低聲說:「你跟我來,我讓你看看我在哪裡摘的茉莉花。」他緩慢下車,拉了言言的手,向我伸出手來。

    周圍的人聲似乎一下子靜了,我握了審言的手,下了車。審言緊拉著我的手,另一手扯著言言,跟著已經在等著我們的錢眼和杏花,緩慢穩定地從走向院門。我們身後人聲如潮,可我什麼也沒聽見,只覺得審言牢牢地握住我的手有些涼,還是瘦的見骨。

    剛進了門,就見宅子裡早有一隊人物在等著了,一片錢大人謝大人的叫聲。錢眼一個勁兒地微笑拱手,審言只是微點了幾下頭。我們走入一個小院落,僕人守著小門。小院子裡面明顯是新清理過的,徑邊拔去了雜糙後的黑土,新剪過的樹木枝幹。面前的一間正房,新粉刷過,窗戶大敞。

    錢眼回身,指著屋後對我說:「那邊是去後面,董夫人和張嫂在那裡。我和人家在這裡幹活,你們一個時辰後再來……」話沒說完,兩條人影一下子從我們身後的門口閃入,僕人們大喊:「錢大人還沒開始……」

    錢眼眨眼之間就擋在了我們和那兩個人之間,審言猛把言言扯到身前,用手護著他的後背,同時攬住我的腰把我緊箍在他身旁。杏花也一步到了我身邊。

    那兩個人當場下拜,一人道:「大人莫驚,我們本已相識。」我一看,是王准,只不過他已經不是個文人打扮,而是平民短裝,另一個人是那個曾經醉酒的老人。

    王准再拜道:「我家主人和林家老爺商議過了,為了小公子的安危,請謝大人容我們兩人進府為小公子貼身的隨從,另外啟蒙小公子的武功。」

    錢眼哼了一聲,「言言的武功要你們來教?」

    王準點頭,「誰人不知謝大人曾被人重傷……」

    錢眼生氣,「那是因為……」

    王准打斷,「因為府上無防敵之心。小公子是我家老爺唯一的孫子,林家唯一血脈,不能有任何閃失。日後兩家老爺必親傳武藝,此時小公子年幼,需各方聯手相護,望錢大人謝大人通融!」他這次沒了笑臉,話里還是像以前一樣總帶著刺兒。

    錢眼又哼,「你們可真看不起人哪……」

    審言輕聲道:「兩家前輩們的考慮乃人之常情,二位可以進我府保護言言。但是否學武,一定要依從言言的意願,不可強迫他。」

    言言轉了身,對著王准問道:「你們的武功能讓我打敗那傷了我爹的人嗎?」

    王准皺眉,「我們不知原委,但趙家武功,名震江湖……」那個老者終於冷聲道:「林家當初能橫貫南北,何止武功超群,還有多少謀略計策……」

    言言對審言說道:「爹,我跟他們學武就是了,日後也好保護爹娘。」

    審言看著言言鄭重地搖頭道:「言言,你不要為了我和你娘去學任何東西,你有自己的喜歡,你要干你自己願意幹的事情。我和你娘只想看見你高高興興的。你日後將有自己的道路,會離開爹娘……」言言才四五歲,根本聽不懂他話中意思,他這麼說,不過是為了給那兩個人聽。言言是我們的孩子,但他是林趙兩家的血脈,日後不可能迴避家族的責任。林盛說要重起事業,明擺著是要傳給言言,也以此建立起堅固的紐帶。林趙兩家買地建房,就是要與我們為鄰,讓言言熟悉他們,早晚認祖歸宗。審言把話說明白了,我們將撫養言言,但不會把他視為己有。他說話怎麼和我爸特別像?

    言言一下抱著審言道:「爹,我不會離開的!」

    審言垂下眼睛,拍了拍言言的後背,像我昨天拍他,低聲說:「言言,沒事,爹和娘會一直在的,你隨時都能回來。」我完全肯定了審言就是我爸那樣的人,我緊握了他的手一下。審言對言言道:「我要幹事了,言言,去和他們玩玩吧。」

    那個老者說道:「小公子,我深知此院的格局,可以讓你看看幾處有趣的地方。」

    言言抬頭看審言,問:「爹幹完了事,等我?」審言點頭,「一個時辰左右,回來。」

    王准道:「好,我們一個時辰回來。小公子,這邊來,我昨日發現了一處鳥窩……」

    他們帶著言言從後門走了,錢眼看著他們,嘆氣道:「我說,咱們不會因此惹來麻煩吧?言言的身世複雜,且不說林趙兩家的恩怨,日後他們的仇家會不會也要上門糾纏?你收養了他,朝中會不會有人說你聯絡江湖勢力?」

    審言淡然道:「那又如何?言言是我們孩子,變不了了。」

    錢眼笑笑,看著我說:「知音,人家有了當爹的樣子了,是不是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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