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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18:27 作者: 清水慢文
    我吮食著他的舌,他口中的甘甜還是帶了一股藥味兒。想到他竟然就要這麼去幹事了,我心裡酸楚,但也知道他決定的,我說不了什麼。且不說他真心相信興商利國,只說他有始有終的性格,他都不會把建了半截的商部放在那裡不管。可這麼未曾恢復地就要開始……

    暗嘆了一下,我離開他的唇,睜眼看他,他稍抬眼帘看我,雖然面容還是有些憔悴,但他的眼瞳明亮有神。我去輕吻他的眼帘,他閉上眼睛,我邊吻邊低聲問:「你昏迷時,見到過那黑暗的走廊和宇宙星空嗎?」

    他也輕聲回答:「沒有。」他停了會兒說,「你說過的,那時會有選擇。我沒想走。」

    我胸中熱意湧起,唇停在他的眉梢處,許久沒有動。

    他又說:「我聽見你說話,叫我夫君,我叫了你娘子,可惜你聽不見……」

    我想流淚,忙又連連親吻他的眼角,說道:「我聽見了,審言,真的聽見了。」

    他過了會兒,低低地,似乎自語道:「我做了好多美夢,夢見了李伯家的果林……」

    我心裡一動,接著問:「夢裡有我嗎?」

    他答道:「有。」

    我繼續吻他,問:「還有呢?」

    他合目久久不語,我輕吻他的鼻樑和側面,不敢表現出異樣。

    哥哥對我私下講過,張神醫把審言那裡一處過去傷愈後長在了一起皮肉割開重新fèng好了,還除去了破爛地粘合在了本體上的包皮。張神醫說,他經絡未斷,當是能夠,但皮肉短缺,會十分疼痛,他必然不喜。我想當初他受的痛,也讓他潛意識裡不願動作。哥哥說審言對外界的刺激還是沒有反應,他每日都給審言在經穴要位扎針,按摩脊椎上的對應部分。審言從來面如死水,不置一語。弄得哥哥神經緊張,心慌意亂,手腳哆嗦。

    錢眼曾神神秘秘地告訴我,他爹所教內功,對審言的元氣恢復有巨大益處,還能如何如何床幃。他眉飛色舞,一副可惡的樣子,於是我見到杏花,就告訴了她錢眼對我吹噓自己功夫,杏花當著我的面把錢眼狠捶了一頓。錢眼說我恩將仇報。

    我多想直接對審言說我不在意,但那樣會傷了他,就小聲說:「審言,我也做了夢,最美,最好,最珍貴的夢。」他的身體在我的懷抱中輕微地一僵,呼吸停止,我吻著他的唇角,輕語道:「從見到你的那天開始做的,到現在,還沒有醒來。一輩子都不會醒了,只要你在我夢裡。」

    他的身體放鬆了,唇微開,可又閉上了。我一下子貼了他的臉,使勁抱住他,身體緩慢搖動,像我以前搖那些嬰兒,嘴裡像說兒歌一樣唱道:「好審言,好言言,一直要在我身邊。一起玩,一起笑,一天到晚要抱抱……」他在我的胸前似乎輕笑了一聲,接著微弱地嘆息了一下。

    我在他耳邊問:「幹嗎嘲笑嘆氣?看不起我的詩作?」

    他幾乎是要被我悶死了似地說:「不敢,我寫不出來。」

    我吻了一下他耳朵前面的小骨,說道:「就是,我不僅寫出來了,還這麼迅速,我是不是可以被稱為才女了?你當初要的不就是這樣的人?與你唱和詩歌,配得上你這個才子。」忽然覺得不妥,我提了「當初」,萬一讓他想起他那時的未經摧殘的風采可怎麼辦?忙在他的臉上像啄木鳥一樣亂親了一通。

    停下來看他,他還是閉著眼,眉頭平展,神色靜和,我暗鬆了口氣。忽聽他輕言道:「歡語,不必總這么小心。我說過了,我早就不為自己傷心了。我只是為你……」

    我趕快打斷他,「你為我高興,因為我喜歡的審言也喜歡我。對不對?」

    等了會兒,他沒動作,我氣得去噬咬他的耳朵邊,邊咬邊說:「你竟然不點頭。」他癢得聳了肩,頭使勁往我的肩窩處鑽,喃喃地說:「你說的不對。」

    我狠狠地說「哪裡不對了?你不喜歡我?我非吃了你的耳朵不可!」說完,把他的半個耳朵含在口中,用舌尖去逗弄他的耳朵眼,他的頭動來動去的躲著,啞聲道:「怎麼只是喜歡?何止喜歡……」

    我放了他的耳朵,趕快表示道歉:「哦,那我說,我何止喜歡的審言也多少喜歡我,成不成?」

    他的唇角微抿,低聲說:「你又小看人,不成。」

    我接著挑逗他,「那我說,我愛的審言湊合喜歡我,行不行?」

    他眼睫毛動動,可還是不睜眼,輕聲說:「不行,再說不對,我要生氣了。」

    我笑:「真生氣,還是假生氣?」

    他答道:「真生氣了,明天我就去見人,後天上朝,也不好好吃飯,不吃藥,晚上不蓋被子……」

    我趕快抱著他搖動,連聲說:「我怕了我怕了,你別嚇唬我。」

    他一抿嘴,「你好好說。」

    我想了想,對著他的臉,非常小聲兒地說:「你該為我高興,因為我用我的心,我的靈魂,此世和永恆的生命深深地愛著的審言,也、愛、我。」

    他睜了眼睛,目光深邃卻又澈如秋水,他盯著我,片刻後,說道:「還是不對。」

    我瞪大了眼睛,他唇邊似有笑意,可淡然地說:「你忘了說,同樣。」

    我笑了,「好吧,那個最美好,最可愛,最讓我寶貝的審言也同樣愛我。」

    他閉了眼睛,嘆息著說:「你又少了個『同樣』,我得說多少次。今天我不吃飯了!」

    我嗚咽了一聲,把頭埋在他的頸間,悲聲說:「那樣就語句不順了,求你放我一馬,今天一定要好好吃飯。」

    他說:「不吃。你說對了才行。」

    我抬頭,笑著說:「你承認你是最好最可愛的寶貝了?」

    他不說話,我接著說:「你如果不是,怎麼能讓我說『同樣』?」我知道他心中的結,絕對是不會說自己好的。

    他抿緊了嘴唇,我笑出了聲,說道:「公平合理,你承認你是最美好最可愛的寶貝,我就說『同樣』。」

    他好久,輕聲說:「我不是,你是。」

    我緊抱了他搖個不停,嘴裡說:「你這是讓我心疼,你這是氣我,你忘了你和誰學的耍賴,你以為我不會?我也不吃飯了,我不僅不蓋被子,我還不穿衣服了!」他用被我搖得七零八落的聲音說:「那多好……」我笑著更搖他,「你還反攻倒算了,還見fèng插針!我今天就賴上你了!這輩子就賴上你了!你非給我個說法,我找的人怎麼能不是最好的?我這麼愛的人,怎麼能不是最可愛的?我天天這麼抱著人,怎麼能不是我的寶貝?你再不認帳,就是不負責任,就是對不起我,我去吃錯藥,我去從樹上往下跳,我去把我做的詩給大家看……」

    他的身體微微顫動,大概是笑了,我停下,他睜眼看我,我笑著盯著他說:「點頭!」他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微點了下頭,我大喜,到他唇上亂咬,胡亂地說「最好的審言,好可愛,你終於知道你自己了……」他掙扎著,「那不算,我沒說……」我不停地吻咬他,「反悔也沒用了,你點頭承認了……」他也開始咬我的唇,一邊說:「是你讓我點的,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們正在打嘴仗,杏花在院落外咳了一下,腳步沉重地到了小院門邊。小聲說:「小姐,謝大人往這邊來了。」自從言言跑了進來看見我抱著審言睡覺後,我告訴杏花見我們這樣就在外面樹蔭下給幫我看著。有人過來能擋就擋,不能就告訴我。言言來看見我們是小事,讓謝御史他們撞見就不好了。果然,我還真對了。

    我們分開,審言睜眼看了我一眼,又閉上眼睛說:「我困了。」

    我親了他一下,低聲說:「小賴皮。」把他扶起坐好,自己從跨坐的姿勢里起身。幸虧以前的小姐練武,我的韌帶都十分柔軟,但這麼幾乎劈叉地坐了這麼久,腿還是麻了。我扶著審言的雙肩收回一條腿,在躺椅前站定,把枕頭等在他身後放好,又扶他半躺下。他閉著眼睛,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我輕輕地笑,彎著身子吻了吻他的鼻尖,把薄被給他蓋好,坐在了他的身邊。這才出聲說:「杏花,進來吧。」

    剛說完,覺得審言的手放到了我的大腿上,一下下給我按摩,我趕快抓了他的手,低聲說:「你是要氣死你爹呀。」他說道:「你腿麻了,我給你按按,與他有何相干?」

    我說:「你還裝傻……」

    杏花走了過來,我笑著說:「杏花,去準備茶水吧。」杏花說了聲是,我又說道:「姑爺的茶也上來吧。」審言的茶是藥茶,頤氣養身,審言低聲說:「不必,我要睡一會兒。」杏花撲哧一笑,看我,我說:「聽姑爺的。」她點頭走了。

    我看他,他似乎知道我在看他,說道:「你不讓我按腿,我只好睡覺了。」我沒有說什麼。

    我從不評點審言該如何對他的父親。我沒有經歷過那樣的童年,沒有被他的父親那樣責打過,我無權去勸他或指導他。我只能儘量不讓他們雙方有任何衝突,尤其是因為我的衝突。

    謝御史帶著那個老僕人從門口進來,我忙放下審言的手,起身行了禮,叫了聲「公爹」。杏花端了茶放在椅邊的茶几上,又給謝御史端來了椅子,謝御史坐了,我雙手給他奉了茶,然後站在了謝審言的腳邊。

    大家都無法想像,在古代女性一旦結婚要遵行的禮節是多麼繁瑣,尤其是稍高級些的家庭。在婆家,早晚請安,跪來跪去就別說了,平時見了公婆,低頭哈腰,倒水奉茶,端飯持巾,多了去了。普通勞動人民家裡,女性大概還自由點兒,但就得干好多活兒。這年月當個女的可真不容易啊!

    審言任性地在我家住下,不知省了我多少要面對謝御史的場合。我們不在一起吃飯,每天就是謝御史來看審言的這麼一會兒,我還是可以應付的。

    謝御史沉著臉看著一如既往裝睡的審言,杏花偷偷地躲出了門外,我和那個老僕人站在當場,院子裡除了那些葉子聲蟬聲,靜悄悄的。

    往常謝御史就盯著審言看上半個來小時就走了,今天他看個沒夠。審言呼吸平穩,眼睫毛都不動,身子都快變石頭了。我真佩服他,我要裝睡,一會兒就會覺得鼻子癢臉上有蟲子爬。接著我愕然發現審言的脖子上有我吻出的絮般的紅色印記,他的嘴唇也被我咬得有些紅腫。我暗暗祈禱謝御史久已遠離情事,他最好以為那些是審言出的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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