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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18:27 作者: 清水慢文
我止住:「幹什麼幹什麼?!你們自己天天這呀那呀的還少嗎?不許人家說話了?」
杏花笑:「小姐這是根本不讓人說姑爺……」
李伯笑著走了過來,一施禮說道:「謝府來人說御史大人就要來訪,老爺已準備迎至府門,差我來問姑爺是不是也迎出去?」大家不笑了,都看著謝審言。
謝審言看著地,輕聲說:「我還未曾悔改,不能……」我們大笑起來,我一手把他拉起來說:「走吧,先去見見我爹。」哥哥也笑著說:「大家一起去。」
我們一路你拉我扯,笑著到了前廳。爹一身正裝站著,麗娘卻是平常打扮。爹看著謝審言,謝審言低著頭,不說話。哥哥笑道:「審言不想出迎。」他停了一下,加了一句:「因他還未曾改過……」錢眼打斷說:「是不想改過!」大家哈哈笑。
爹嘆氣道:「你們就鬧吧。」麗娘說道:「老爺,姑爺一向心裡有準,隨他吧。」爹點頭,對我們大家說:「都去偏廳等著。」我們一聲答應,麗娘說:「我去看看孩子。」爹輕嘆:「你也不想見他。」麗娘笑著走了。李伯陪著爹往府門方向去了。
我們都進了偏廳坐了,關了門。謝審言坐在我身邊,依然神色清淡,看著地。我側臉看他,微笑。皇上停了謝審言的職,就是算準了謝御史為了家族的榮譽和未來,也一定會與謝審言講和。爹幾次三番讓謝審言與他同去謝府,謝審言都婉言相拒。我想起李伯告訴我,那次他從山廟歸來,一直等在府外,到謝御史出來,他得了謝御史的不再干涉他的婚事的言辭才進了府。現在看來,他也是硬到底,逼謝御史投降。他知道我在看他,瞥了我一眼,嘴角翹了一下,實在可愛,有這麼多的人,我不能親他一下……
哥哥嘆息道:「我們上次在這裡聽著,是賈成章說太后想招審言的駙馬,讓爹趕快把妹妹嫁給賈功唯。」冬兒問道:「那賈功唯為何如此糾纏姐姐?」杏花說道:「賈功唯看上了原來的小姐,在外面截住了小姐,小姐罵了他,還把他打得……」她一下停了話。屋中里靜靜的。
謝審言抬頭看了看大家,又低頭輕聲說:「她到底沒有打死我,你們不必這麼緊張,我沒事了。」眾人都吸了口冷氣。我握緊了他的溫涼的手,他轉臉看我,動了下嘴角。
外面的腳步聲,爹的聲音:「謝大人請坐。」「給謝大人看茶。」然後,一片靜寂。
我們都知道爹的靜默功夫爐火純青。果然,停了好久,還是謝御史先說話了:「道可道,非常道!古來聖賢之道,倡無為治國。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講的就是治國者不用什伯之器、不乘舟輿、不陳甲兵、不為天下先,百姓就可以過平靜生活。即使與鄰國的人離得那麼近,能夠聽到雞鳴狗吠之聲,但因心滿意足,到老死也不想遷徙。這才是實施仁政以得民心的正途!」
爹安靜不語。
謝御史接著說:「大人你總背離古法,力倡每代自有其風騷之所在,敢行新政。豈不知,新法一出,擾民深重!哪條法則不是要經過兩到三年才能達到民間基層。到那時,法已陳舊,失其先機, 而與此同時,民失舊法,無以所從。正是邯鄲學步,左右不得!」
爹還是不出聲。
謝御史更加憤怒:「那個逆子孽障!不遵聖人之訓,反出狂妄之言。說什麼興商重商,提倡發達市井,刺激流民從事商業。法出如毛,日有新章!弄得民眾不安,臣子憂患。長此以往,天下大亂!到時候,我朝江山不穩,悔之晚矣!」
又是一陣沉默。
大概看謝御史把火發得差不多了,爹終於開口:「謝審言謝大人神思敏達,才華橫溢。敢領天下之先,銳意拓新。任人行事,恰當老成。皇上極為讚許,日後必會更受重用,為我朝棟樑之才。更難得的是,他乃懷德君子,襟懷大度,善意待人。我家對他有萬分賞識之意,小女對他更有生死相隨之情,平素對他呵護備至,盡心盡力。那日小女險喪性命,謝大人所為,也說明他對小女並非無情無義。如此佳偶,實非人意所能安排,只有天命才會保全他們到今天。君子成人之美,我願竭力成全這天作之合,請問謝大人,他們該何時成親?」
我們在偏廳咬牙才忍住了笑。爹這話中,根本沒有應答謝御史的理論,直接拿皇上壓,又用孔子的話,又是天命,又是對謝審言的讚揚,話里多少用謝審言的品德貶了謝御史的為人。到最後根本沒有給謝御史說不的機會,直接問何時成親……我們都看著謝審言,他還是那副不動容的樣子。
謝御史停了好久,大概是努力喘氣,然後,氣憤的聲音:「那個孽障!我來了,他居然不來見我!」大家又都看謝審言,他的嘴角輕扯了一下,沒笑容。
爹輕嘆了一下說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治家無方,我那小女與謝大人同行同止,片刻不離。我是怕大人不喜,才沒有讓他們來見。」他這是逼著謝御史見我們兩個人。
謝御史哼了一聲說:「我早聞董家小姐的聲譽,倒可一見。」
爹一副無可奈何的聲調:「審言潔兒,還有你們,都出來見過謝御史大人吧。」如果謝御史能被氣死的話,此時倒是一個死的好時候。爹剛才對謝御史還一口一個謝審言大人,結果叫他時,就變成了審言,話語裡,謝審言是他的兒子,謝御史成了外人。
我不敢抬頭,謝審言拉著我走到桌案前,低聲說了一句:「見過父親大人。」我忙從謝審言手中抽出手來,斂襟行禮,說道:「見過謝御史大人。」後面一片同樣的話語,但都沒有像我這樣比較有感情。
謝御史冷笑道:「我原來以為沒見過,看來是早見過了,還在我府……」他必是認出了我曾為丫鬟小廝。謝審言一把拉起我的手,轉了身對著我說:「歡語,你隨我去書房吧。」作勢要走。
爹忙介入:「審言!我們正在談論你們何時成婚……」
謝審言馬上說道:「一月後的此日!」錢眼活生生地把一聲笑壓成了咳嗽,大家一陣喘氣。
爹問謝御史道:「謝大人,一月可好?」
謝御史厲聲說道:「痴心妄想!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
謝審言對著我輕聲說:「走吧,歡語,你說花園的牡丹開了,我們去看看。」就要移步。
爹忙說:「謝大人!雖然時間短暫,但我府可以幫助籌備婚事……」
謝御史:「不行!如此匆促,引人非議,至少要半年以上!」
謝審言對著我說道:「歡語,我不介意入贅你家,你父說一月可以……」
謝御史氣急:「忘祖背宗之徒!竟然要入贅,恬不知恥!……」
謝審言依然看著我,輕聲說:「歡語,你曾說你想歸隱,李伯父母家附近的田園,我終生難忘。我們就在那裡安家如何?」我微笑點了頭。
爹又忙說道:「審言先不要妄談歸隱!謝大人,我家不在意婚禮規模,一切從簡……」
謝審言對著我溫柔地說:「歡語,我若娶你,一定大操大辦,讓你有個最熱鬧的婚禮。」
我笑著說:「審言,不必如此。」後面一片吸氣和咳嗽聲。
爹嘆息:「審言,既然你父同意了婚事,我們可以日後再協商日期。先稟告皇上,讓你恢復原位,你可儘早……」
謝審言接著對我說道:「歡語,不定下娶你的日子,我不上朝。」
謝御史快高血壓心臟病了,喘了幾下,含了惡意地說道:「為何如此緊迫?竟不從父訓?有什麼等不得的……」
謝審言對著我輕聲言語:「歡語,我有點累,我們回房休息去吧。」一聲炸雷,把大家都轟蒙了。謝御史倒抽了口了冷氣。屋裡剎那寂靜無聲。
我們同室而居,大家都知道。即使謝審言不能……但在這個時代,未婚男女日夜同宿也是被視為極為有傷風化之事,就如在現代,未婚同居要受傳統人士側目一樣。府中所有的人都假裝不知,我們周圍除了杏花李伯,沒有別的僕人。現在謝審言居然就這麼說了出來。可謝審言大概覺得還不夠,又悄聲加了一句:「你可以給我梳一下頭髮……」我有時想起那時那個女子曾為他緬發,常在早上格外細心地給他梳發,他從不拒絕,也沒說過什麼。他現在倒是提起這事來了!我心跳,低聲說:「審言……」垂了頭。大家紛紛抽氣。
謝御史回了意識,大罵道:「你這無恥……」
謝審言根本不容他說完,對著我說:「現在正是春夏之交、風景如畫之時。我可帶你出府,賞景觀花,品茶湖邊,把你介紹給我的舊日文友……」
爹一聲長嘆說道:「謝大人,我教女失誤,不能助你。現時下,夜長夢多,拖下去,只會更遭人議論。還不如速戰速決,讓審言早返朝堂。我家一定派人幫助打點,大人不必過度操心。」
我們似乎可以聽見謝御史咬碎鋼牙的聲音,他停了半天,切齒說道:「五日內下聘,一月後婚禮。這期間,那孽障回府居住!」
我心中方才難過,謝審言輕嘆道:「歡語,我想明白了,結不結婚的,沒什麼關係。我們就這樣天天在一起,也很好,我一天也不和你分離。」後面的人都大聲咳嗽起來,爹也輕嘆一聲!
謝御史壓住了怒火,顫著聲音說道:「好!你這孽障!我讓你如願!但她嫁入我家,就要守我家的規矩!」
我心裡一寒,謝審言握了我的手說道:「歡語,我知道你捨不得那些孩子,這麼好的親人和朋友們。我也捨不得。我們常回來住就是了,我的東西還留在這裡。在那邊杏花和武功高強的李伯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低聲說:「杏花的家在這裡,她結婚了……」
謝審言說道:「她只需白天陪你,我下朝後,自然陪你……」大家已經是一片哮喘。
謝御史一跺腳,恨道:「傷風敗俗!孽障!都是你家幹的好事!」拔腿走了出去,爹咳了一下跟著他,說道:「我來送謝大人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