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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18:27 作者: 清水慢文
    談天說地中,我的內容囊括了親戚們的家長里短,生活瑣事,去過的地方,學的那些商科的片段……

    我曾經在電腦,就是一種機器,上面玩戰爭遊戲。別提了,被人殺得……可有一晚,一個玩家帶了我們一幫殘兵敗將,過關斬將,從勝利走向勝利,讓我欽佩萬分。打完了一個戰役,那個玩家突然寫出字來說:「我娘讓我睡覺了。」我問他:「你幾歲?」他說「十歲,你呢?」我毫不猶豫地回言:「九歲。」

    我的舅舅和舅母要發財致富,退休後到農村租了一個院落養走地雞。買了四百隻雞,兩個月內,一場雞瘟,所有的小雞,全軍覆沒。兩個人回了城,垂頭喪氣。可大家最津津樂道的不是他養雞的失敗,而是他才能的失敗:此人職稱為副教授----太學院的講師,從此成了「讀書無用論」的典範人物。

    ……

    我覺得我像是在水中的水糙,謝審言的沉默和他的陪伴,就像水一樣擁繞著我,我盡情地舒展著我自己,無數胡亂思緒如同我的紛紛糙葉,在水中飄舞,無憂無慮。

    說累了,我們就默默地走。每每走到月至中天才回來睡覺。夏夜的星空銀河皎皎,螢火蟲在我們身邊飛揚,謝審言白色的身影,夜色里,像一柱微光,照在我的身旁。

    那個老頭愛因斯坦說過,當人快樂的時候,時間就過得飛快,一點不假。一天天的,謝審言的神色漸漸有了些明朗的意思,可我還沒來得及等到他對我開口講話,哥哥董玉清就來了。

    他曾說要到李伯這裡來接我回家,他到的時候,就是我們離開的時候了。

    那天有些陰天,中午時我剛要休息,杏花來告訴我,哥哥到了,李伯的父母十分興奮,說從沒見過太傅的兒女都來他們家。我出去時,哥哥已經見過了李伯的父母,正和李伯走出廳來。他穿著一身樸素的淡棕色長衫,質地很好,但不引人注目。他一見我,笑著說道:「妹妹雖然瘦了些,可看著很精神。」我笑了:「哥哥,你這一見面就說好話的習慣可真讓人喜歡。」他看著我身後,還是笑著:「審言,你看著好很多。」我轉身,見謝審言和錢眼走過來,停在我們旁邊,謝審言垂著眼睛對著哥哥點了下頭。

    哥哥抓謝審言的手號了脈,放手長嘆道:「審言,你的身體恢復了,只是你還是太過思慮。我沒有打探到你兄長的下落,但你父親還活著。我已經尋到了一處偏遠農家,你可以到那裡安心住下,等待消息。」

    謝審言聞言抬眼看了我一眼,可馬上又看了地上。我心裡痛了一下,謝審言自己去鄉下住了,我們就不會在一起了。但我也不能讓他和我回府,只好先不提這個事情,對哥哥介紹錢眼:「哥哥,這是錢眼,啊,錢茂,天下第一討帳能人。誠信無欺,愛錢如命。是我的知音,還與杏花定了姻緣。同意給我們討價收帳,取利潤之一成。所以算是落入了我們美女和金錢的雙重陷阱,你可以把錢的事宜交給他……」杏花在我身後一個勁地笑。

    哥哥不等我說完,過於熱情地對錢眼抱拳說:「幸會幸會!錢眼仁兄!真是人才!叫我玉清即可。」

    錢眼一抱拳,小眼睛一眯:「玉清大哥!日後……」

    哥哥忙說:「不必日後,我一會兒就把一些帳目給你,你可開始準備準備。」

    我笑了:「你真不耽誤功夫。」

    哥哥一聲嘆息:「妹妹,你不知道,我早就不想幹了,可我過去挑的人,都騙了咱家,我不敢再找人。妹妹看準的人,肯定沒錯。」

    錢眼忙道:「她沒看準,把我看扁了。是李伯看準的。」

    哥哥更高興:「那就太好了!李伯的眼光從來不錯的。」

    我笑:「錢眼,杏花不高興了。」

    錢眼忙說:「我家娘子也看準了。」

    杏花叫道:「看準了你是個厚臉皮!」

    哥哥被我們之間的這種玩笑驚呆,習慣性地說道:「杏花的眼光也是準的。」

    我們都笑,我說道:「哥哥,你這個老好人,是不是總被人欺負?」

    哥哥看著我苦笑,李伯嘆息道:「大公子是總受欺負。」

    我想起以前的小姐,怕謝審言傷感,忙笑著說:「哥哥,以前的事就算了,日後找個不欺負你的嫂子就行了。」

    錢眼搭腔道:「是啊!關鍵是後面的那個人,對不對?李伯?」

    李伯鄭重點頭:「錢公子,很對!」

    杏花也說:「小姐說的對。」

    哥哥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看著我們,說道:「你們都對。」大家又笑。

    錢眼嘆道:「知音,你哥真是好欺負啊,你們家讓他管家,怎麼還沒敗了?」

    哥哥低頭:「錢公子,不瞞你說,快了。」

    錢眼立刻精神百倍:「那麼是一團亂帳了?」

    哥哥點頭,錢眼抬了一隻手,輕撫下巴,仰頭微笑著說:「如此,我實在該多要些分成。」

    哥哥真心地問:「你要多少?三成……」

    我,李伯,杏花同時大喝道:「錢眼!」

    錢眼放下手,哭喪了臉,看著哥哥說:「不必了,玉清老弟,你保證聽我的就是了。」他幾乎要落淚。

    我問道:「怎麼哥哥從玉清大哥變成老弟了?」

    哥哥一連聲道:「沒關係,我肯定比你小。我一定聽你的!一切你做主!」

    我們又笑。哥哥看著我說:「我來的一路聽見人們談論一位跳崖投水的女子……」大家都不笑了,李伯剛要說話,我打斷說:「我也知道,來,哥哥,咱們走走,給我講講家中的事情。」

    我們向別人告辭,我引著哥哥走到了院外,和他散步。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事,白白擔心後怕,就簡單地講了些我們旅程的見聞。哥哥對我講了家裡的事,說我走後,麗娘常念叨我,她和爹處得很好。她開始接管府中的事情,哥哥有時間行醫了。

    他說著,忽然面現猶疑地看著我,慢慢地說:「我聽到一些傳言,說,你,我的妹妹,實際上,幾個月以前就買進了謝審言,還對他十分,不好……」

    我現在過了當初的昏頭昏腦,明白了日後出問題,影響會很惡劣,大家該做準備。而且既然錢眼都知道,也不應瞞著哥哥,況且哥哥是醫生,也好幫助謝審言。就對哥哥挑明了我怎麼來的,怎麼見到的謝審言,杏花講的詳情……我什麼都沒有隱瞞,那小姐的失身和謝審言受的侮辱及殘傷,全告訴了他。

    哥哥聽完,臉色白黃,有些發抖,好久說不出話來。他看著遠方,含糊地說:「娘,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等了好一會兒,我問道:「你從沒有察覺出她的狠毒?」

    哥哥輕搖頭,有些混亂地說:「我只說她因沒了娘親,爹朝事忙碌,我又常年在外面,她失了管教,多少有些脾氣。我可憐她孤單無伴,一向容讓她。她過去從沒有喜歡過什麼人,那時一見審言,就求爹提親。對審言十分動情……可誰知她能做出這等事,這麼害了審言……日後,審言怎麼辦……咱爹娘仁慈待人,我家忠厚傳家的聲譽全都葬送在她手裡……」

    我說道:「儘快安撫那些知情的人……」

    哥哥還是搖頭:「你說的那個莊園裡已走失了一個僕人。」

    我一驚:「為什麼?」

    哥哥說道:「據說是因被李伯毆打致傷,心中憤怒。」

    我想起那天早上我讓李伯看護謝審言,就忙又告訴了哥哥。哥哥點頭說:「看來那人想再去欺辱審言,被李伯阻攔,定是吃了苦頭。如今,那逃走的人若是把這事講出來,說我家如何趁人之危,虐待罪臣之後,重傷人身……」

    我問道:「我是否會受律法懲處?」

    哥哥搖頭:「律法上,因……是下奴,一般只領輕責,但如此辱人,有傷風化,到底為人言所不容……」

    我忽然有些害怕,感覺這事情早晚會鬧大。

    哥哥突然說「我們明天就帶審言回府!」

    我問道:「不讓他去鄉間住了?」

    哥哥搖頭,「既然已經有人知道了他在我府,再把他藏起來,更讓人覺得可疑。」

    我一喜,至少我們還能見面。想到我們這些日子的快樂,就又說道:「哥哥今天才到,為何不休息兩天再走?」

    哥哥使勁搖頭,說道:「要儘快讓爹知道詳情。」

    我發窘,結巴著:「如此嚴重?」

    哥哥點頭:「若有人參一本,說爹指使人如何如何殘害謝審言,報復政敵。爹在朝堂名聲掃地!會被多少人彈劾!皇上知道此事,又會怎麼想……」

    聽了他的話,我渾身發麻。

    和哥哥一路走回來。陰陰的天空讓人抬不起頭來。哥哥去見李伯,我就到床上躺下,心裡發怵,不願動彈。我整整躺了一個下午也沒睡著午覺,就沒有去書房。

    晚飯時,我和杏花到了餐堂,哥哥沒來。李伯說他因為累了,就在房中用餐了。我知道他是羞於見謝審言。

    我情緒低落,在謝審言身邊坐下,低聲對他說:「哥哥說你與我們一同回府。」他看著桌沿,輕點了下頭。

    錢眼大聲笑道:「知音,怎麼爭取到的?」

    我抬頭看錢眼,竟然無力玩笑,只微嘆了口氣。氣氛變得沉悶,大家安靜地吃了飯,連錢眼的咀嚼聲都不是那麼響了。

    飯後,我和謝審言又出去散步。暴雨來臨前,周圍的景物十分清晰。我沒心思再搞什麼花樣,也沒有想說的話。只走了一會兒,我就覺得累了。在那條小溪水旁坐了,謝審言十分自然地坐在了我身邊,多少讓我覺得有些成就感。

    我側了身,看著他,他看著溪水。我說道:「我們明天就啟程了。」他點了下頭。我又說:「還記得我說的,你會更快樂的話嗎?」點頭。我問:「我說對了嗎?」他好久後,終於點了下頭。我接著問:「我也說過,在李伯家,我們會好好玩玩,你玩得好嗎?」他又點頭。我有種願望實現了的欣慰。

    天色暗了,我看著他的側臉。他似乎咬了下牙,轉了臉對著我。他明澈的目光看入我的眼睛,嘴唇翕動,可還沒有出聲就閉上了眼睛,臉色變得蒼白,又扭了頭對著溪水,沒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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