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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18:27 作者: 清水慢文
    杏花眼中有淚,就要開口。我忙笑道:「這位媽媽實在是愛女心切,骨肉之情讓我感動……」杏花輕聲說:「是我的繼母……」我接著笑著說:「愛他人之女如己出,更是高尚。」錢眼在後面低語:「都賣了,還如己出哪。」

    杏花的繼母說道:「你用不著花言巧語,要是我,就把你賣入青樓,你姿色如此,應該有個好價錢!杏花,你去對你的小姐說說!」

    李伯哼了聲,要說話,我忙開口:「實不相瞞,我們的小姐是有這種想法!」杏花脫口說:「小姐……」我嘆息道:「我們小姐心胸狹隘,妒心極大,說她的夫君只能有她一個人,別的人,她的夫君是碰也不能碰!(後面的幾個同時輕咳。)另一方面,她看上的必是位人中英傑,我這樣的自薦枕席大概都得不到人家一顧。(咳聲更大)按理我應進青樓,(巨大的咳嗽聲)只是我不能琴棋書畫,還笨手笨腳,青樓來的人看了一下,說只能當個端茶送水的丫頭(咳聲都壓回去了)……」

    杏花的母親說:「你長得還算好看。」

    我笑著:「您真誇獎我!杏花也說如此,可現在講究色藝兼備,我頭腦愚笨,胡言亂語。只賣個臉,青樓的人不想給個好價錢。小姐說價錢太低了,還沒買我用的多。賣不出去,只好砸在手裡給杏花當丫鬟。」

    杏花的母親盯著我,我微笑著,她終於看向杏花,杏花低著頭,已經快暈過去了。她又開口說:「既然你的小姐那麼不容人,那你日後嫁什麼人?」

    錢眼聞言一步跨出,拱手剛要說話,我打斷說:「這位是我府的小奴,名叫吳錢,只管些打掃廚廁之務。掙得的銀兩是杏花姐姐的三分之一!他想求娶杏花姐姐,除了沒錢,他人挺好的,對杏花姐姐一片痴情……」

    杏花的母親罵開了:「這是你說話的地方嗎?!這樣的下人,該打!(謝審言突然咳嗽。)杏花,你太不管教她了!」杏花終於抽泣起來。

    她看著錢眼說:「什么小奴也想娶太傅女兒的丫鬟!名字就叫吳錢,就是窮命!」

    錢眼翻著眼睛道:「小奴怎麼了?小奴照樣敢娶杏花!小奴要是看上了小姐,也敢娶!」(謝審言繼續咳。)

    杏花母親罵道:「你有幾兩銀子?!」

    錢眼說道:「你要多少兩?!」

    杏花的父親開口說:「我們賣了她一次了,方才她又給了我們她的積蓄。這位小哥若是人好,不要銀兩也可……」

    杏花的母親叱道:「我們每天的吃喝是白來的?!你兒子所需讀書之資哪裡來?日後我們老了沒銀子怎能過活?!」她轉臉看著錢眼說:「我本來根本不想讓她嫁給你!下賤小奴!只打掃廚廁!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人大了,指不定會幹出什麼來!」杏花出聲哭泣。

    錢眼惡狠狠地說:「你出個價,日後杏花和你一刀兩斷,她就是我老婆了!你們誰敢來找她,就是來找打!」

    杏花的母親想了想說:「紋銀三百兩!」杏花哭道:「當初賣了我三十兩,怎麼現在還要給你三百兩?」

    杏花的母親說道:「你一嫁人,每月的錢就剩不下來了!日後來看我們也沒了錢!這個奴才比你的錢還少!這三百兩就是你欠我們這輩子的錢。」

    錢眼說:「她哪裡欠了你們?」

    杏花的母親說:「當然欠!她是她爹的女兒,就是欠了她的爹!我養著她的弟弟,她就是欠了我!你出不了這銀子,我不讓杏花嫁給你!」

    錢眼說:「不讓我也娶了!」

    杏花的母親冷笑:「你當然可以娶!但杏花就別回來見她的父親和弟弟!」杏花大聲哭。

    錢眼說:「我給了你錢,日後你就不打擾我們了?也讓杏花回來見她的父親和弟弟?」

    杏花的母親說:「誰想見你這個奴才!她回不回來的,由她!」

    錢眼說:「好!我……」

    我打斷說:「吳小哥,你現在沒這銀子!這樣吧,我們都出去籌些銀兩,讓杏花姐姐和家人過夜。我們明天來接杏花姐姐,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公平合理。」

    杏花母親罵道:「你又多口,該掌嘴!」李伯就要上前,我忙笑道:「抱歉抱歉,杏花姐姐,我說的可好?」杏花哭著使勁點頭,我忙拉著李伯的衣袖笑著說道:「我們告辭告辭,謝謝款待!吳小哥,快走啊!」

    沒人送,我帶頭走,錢眼說道:「那是後院!」我哦了一聲,轉而跟著他,走出了杏花家的院落。

    試探

    出門,上了馬,我和錢眼在前面,李伯和謝審言在後面。我們騎出好遠,我哈哈笑了,心情非常好。笑罷,周圍沒聲音。轉臉看,錢眼滿臉生氣,李伯一臉的嚴厲,謝審言自然藏在斗笠里。我說道:「怎麼沒人笑?沒看到一場好戲?」

    李伯道:「小姐,我今夜可前去懲辦那個辱你的婦人!」

    我一愣,又笑起來說:「李伯,你忘了我是誰了嗎?我既不是你的小姐,也不是杏花的丫鬟啊!我幹什麼要生氣?她都不知道我是誰,她哪裡辱得了我呀?」

    錢眼也笑了:「知音,的確啊,我也不是吳錢,不是小奴,她罵我,那是在罵別人!」

    我笑著說:「錢眼,我慚愧了。不該那么小看你。你今天沒有討價還價,沒有把杏花當成商品,是真的把杏花放在了錢上面。」

    錢眼緊皺了眉頭,叫起來:「我怎麼忘了還價兒了?!你也不給我提個醒兒?這算什麼知音?!」

    我出聲笑,「我把你說成小奴,已經為你省了多少銀子!還不謝我?那杏母若知你富有,必無休無止地要你銀兩,你又那麼愛財如命,杏花夾在中間,不會有好日子過的。今天一下子買斷了她,少多少麻煩。」

    錢眼嘆道:「我的杏花娘子好苦啊,嫁人都要被賣一次。」

    我認真道:「杏花的可貴不是在她受了這麼多苦,是在她受了這麼苦之後,依然對人那麼好,依然如此善良。」我一下想起謝審言,嘆了口氣。杏花熬出了頭,謝審言怎麼辦?

    錢眼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我得了杏花,得了大便宜。你的便宜呢?」

    我咬著嘴唇看著他說:「這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事。」

    錢眼湊過來,到我耳邊極低聲地說:「說了算的人不說話。」

    我微笑著,也極低聲在他耳邊說:「你要是敢胡說八道,我把你耳朵擰下來。」

    錢眼笑著直了身子說:「知音,你這段日子怎麼了?從那天在廟裡你就不對勁兒,今天讓杏花的繼母逗樂了,該告訴我了吧?」

    我氣,「你知道我剛高興了就又來提醒我?」

    錢眼賊眼亂眨,「你怎麼都得告訴我,要不我總惦記著。」

    我搖頭道:「錢眼,別提了,那天我想明白了,我實際是個大傻瓜,自然就一直沒情緒。」

    錢眼等了半天,我沒再說話,他惡笑,「知音,你把我當成大傻瓜了吧?」他接著喊道:「李伯,謝公子的藥吃完了嗎?最近晚上咳不咳?我說了她還不信,小姐想讓你告訴她。」

    李伯呵呵笑著說:「藥還有,但謝公子大好了,晚上幾乎不咳,小姐請放寬心。」

    我咬牙看著錢眼,他賊眼灼灼看著我,我說:「李伯,他把杏花買斷後,咱們把他殺了吧。」

    李伯咳了聲說:「遵命。」

    錢眼笑容沒動地說:「小姐剛才在我耳邊說,她……」

    我嘆道:「別讓杏花成了寡婦,留他的命吧!」

    李伯又一聲:「遵命。」錢眼嘎嘎笑了,謝審言終於低聲咳了一下。

    那夜我們露宿在村外的樹林裡,杏花不在,我感到孤單。我和錢眼兩個並肩坐在火邊聊天。錢眼常問李伯幾句話,李伯老實回答。錢眼從不看謝審言,雖然謝審言戴著斗笠坐在我們對面。許多次,我覺得謝審言隔著火看我,我每抬眼,看到的只是他斗笠的面紗。

    錢眼想念杏花,我們總談有關杏花的事。後來,他心中煩亂,就用盡心機,千方百計地開謝審言的玩笑,讓我防不勝防。

    錢眼嘆氣:「知音,你說杏花的繼母那樣對她,也就算了。她的父親為何根本不護著她?」

    我也嘆息:「也許就是因為她是女的?」

    錢眼看著我說:「你也是女的,你父母對你怎麼樣?」

    我答道:「我的父母對我非常好,總說我是他們的大福分。我爹說我小的時候,他每天就盼著回家看見我,路上就忍不住地笑。我娘從來向著我。可我跟你說過,我是個傻瓜,學習不好,幹什麼都很笨,如果在別的家中,早被歧視得半死了。但我爹娘是真的愛我。」我嘆息道:「你說我怎麼這麼走運呢?」

    錢眼長嘆道:「傻人有傻福啊。你有這麼好父母,你不能孝敬他們,心裡一定不好受。」

    我輕點頭,但沉思著說:「不是孝敬,我的父母從小就告訴我,他們不要什麼孝敬,總說不要回報給他們,要回報孩子,這樣才能把愛傳下去。我怎麼喜愛他們對我,就怎麼對我日後的孩子。我想念他們,但我不覺得欠了他們什麼。我還沒有孩子,就已經擔心欠了孩子。萬一,我的孩子沒有我當初那麼快樂,我就欠了債,沒有把我接受的美好,完全留下來。」

    錢眼久久不說話,最後嘆息,「你說的話是如此大逆不道!」

    我笑著說:「這還算大逆不道?我告訴你件事,我爹說話風趣,我娘做一手好菜,我的那些同窗好友都喜歡到我們家去聚會聊天,最後吃一頓我娘做的晚飯。有一次,我們十幾個人,正談到孝順這個話題,一位仁兄,當著我爹的面說,要求孩子孝順的父母都是不愛孩子的父母。此言一出,大家都不敢接話,怕我爹生氣,可我爹高興地說:『對呀!因為愛孩子的父母從孩子身上得到了無數的快樂,早心滿意足了,還需要什麼孝順?』不是所有父母都這麼想的。我們那裡出了件事,有對父母在公堂上要女兒還當初的撫養之資,說一滴奶,差不多,一百兩銀子吧!」

    錢眼大驚:「比我還厲害?!」

    我笑著問:「你怎麼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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