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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05:06 作者: 明開夜合
「糾正多少遍了,別這麼叫他。」
孟瑜嘻嘻一笑,「我又沒叫錯。」
孟遙笑一笑,也懶得跟孟瑜計較。
「姐,你倆什麼時候結婚啊?」
「房子都沒有,拿什麼結婚?」
「嘖,你倆還能這麼俗?」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懂嗎?」
孟瑜扭頭看她,「姐,我發現你這幾年下來,變得特別世俗……」
「孟瑜,」孟遙一邊穿衣服,一邊回應妹妹,「我不覺得世俗有什麼不好,也許你鄙夷這些,但恰好就是這些,讓我變得有底氣,讓我現在和丁卓可以無所顧忌。」
孟瑜愣了一下,沒想到姐姐這麼嚴肅。
「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借著這嚴肅的當口,孟瑜問,「你……你們,曼真姐的事,你們都看開了嗎?」
孟遙頓了頓,笑說:「你說呢?」
孟瑜從床上爬起來,坐在床沿上,看著正在擦頭髮的姐姐,「你跟丁卓哥一樣,都是有些擰巴的人,說白了不夠自私,總是太過在於別人的看法。換做是我,無論如何,自己開心了再說。要是曼真姐怪我,那也得死了以後,下輩子,我給她當牛做馬贖罪……」
孟遙沒說話。
孟瑜笑起來,「我給你支個餿主意吧,姐。這樣,你下次去給曼真姐掃墓的時候,帶上一支蠟燭,就問曼真姐,同意不同意,要是不同意,就讓蠟燭滅了……」
孟遙忍俊不禁,「行了,別瞎說了……」
「誰也談不上原諒,除了曼真姐,除了你們自己……」
「好了,」孟遙打斷她,「我心裡清楚。」
孟瑜摸摸鼻子,「你清楚就好,最不喜歡看你鑽牛角尖了。丁卓哥在美國的時候,也一直記掛著你,有一回……他生病了,好像是發燒了還是什麼,錯把給你的消息發到我的號上了……」
孟遙愣了一下,「你現在才告訴我?」
「我剛看完丁卓哥就撤回了啊……還威逼利誘讓我不要告訴你……這半年你倆不是挺好的麼,我就把這事給忘了,再說,都是兩年前的事了……」
「他說什麼了?」
「嗯,我想想……」孟瑜促狹一笑,「哎呀,我不吃龍蝦就胃裡空虛,一空虛腦袋就不好使……」
孟遙哭笑不得,「服了你了,行行行,我們晚上吃小龍蝦。」
孟瑜這才滿意,「嗯……我記得,他是這麼說的----」
孟遙,回來,留在我身邊。
·
在帝都逗留兩天,孟遙回到了旦城。
幾次轉機都是匆匆一瞥,如今再見,旦城已然天翻地覆,過去那大半年的記憶,已然無法嚴絲合fèng地在腦中重演。
今天丁卓有一台重要的手術,孟遙便沒讓他來接。
這半年裡,只要有機會,兩個人都會想辦法見面,平均下來,也能兩三周見上一次,況且有漫長的分別在前,早就不拘泥一朝一夕的廝守。
計程車在路上堵了半天,等孟遙到達丁卓的公寓時,已是紅霞漫天。
如今丁卓不住博士樓了,在離醫院三站地鐵的地方租了一個一戶室,小區比較老,但勝在環境清幽。
孟遙把東西拎上樓,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給丁卓發了條信息,然後打開電腦處理一些公務。
約莫過了半小時,丁卓回復過來,說手術做完了,已經在回家路上。
十五分鐘後,孟遙聽見樓道外傳來腳步聲。
她立即丟了筆記本從沙發上起來,走上前去將門打開。
門口,丁卓愣了一下,緊接著幾步走上前,將她一把抱住。
她剛洗過澡,身上一股清香,丁卓抱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躁動,蹭了蹭她的額頭,「餓不餓?」
「還好……」
「還好?」丁卓反手將門關上,「還好那就等一會兒再吃飯吧……」低頭吻下。
這吻急促強硬,孟遙幾乎無法呼吸,「……不是剛做了手術嗎?你哪兒還有體力……」
丁卓笑了一聲,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徑直走去臥室。
她身上穿著件寬大的白色T恤,丁卓直接將T恤剝了下來,鉗住她的兩條手臂,覆壓而下……
窗外,深藍色天空里雲霞欲燃。
結束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兩個人洗完澡換上衣服,一道出門去找地方吃飯。
空氣里還帶著一絲暑熱,晚風裹起一陣糙木的濃烈氣息。
丁卓牽著她的手,兩個人慢慢往外走。
「……還是更喜歡旦城,初到香港的時候,感覺很新鮮,淺水灣、喜帖街、皇后大道……聽說過的地方,都去看了一圈。但待得久了,那種自己終究是個外人的感覺就揮之不去……尤其生病的時候,時常在想,為什麼自己不是個自私的人,活得不能再肆意一些……」
丁卓沒說話,手指緊了緊。
「但是……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仍然會選擇出來。我發現了,人是不能逃避一些命中注定的痛苦,你所逃避的事情,最後必須需要加倍償還……」
孟遙腳步一頓,抬頭看著她,眼神和夏日的湖水一樣清亮,「丁卓,我已經可以坦然面對曼真的死亡了,你呢?」
丁卓一時沒說話。
喧鬧的夜風,一陣陣略過薄霧中的花木,路邊的自行車位,正在收攤補鞋匠,打鬧著跑過的小孩……
一切充滿著一種讓人著迷的煙火氣息。
片刻,丁卓緩緩說道:「前幾天,我去旦城美院,拜訪了一下馮老師。他說,如今曼真的畫水漲船高……雖說這些都是死後的哀榮,但得到肯定,一直是曼真的心愿。和他略微提及了我們的事,馮老師說,曼真是他教起來的,曼真的心理,他有發言權。曼真是個活得肆意的人,她還有諸多心愿未了,決不是能夠痛下決心,選擇自殺的人。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一場意外……至於,至於我們……馮老師說,痛苦是理所應當的,但要以曼真為藉口,那就是小看了曼真的氣量。」
孟遙愣住,許久未能說出話來。
丁卓也是沉默。
過了很久,丁卓才又問:「你知道如果傷口進異物了,癒合的機制是什麼嗎?」
孟遙搖頭。
「淺表傷口的異物,會被滲出液和組織液包裹,乾燥結成痂皮並且脫落;更深一點,新生組織會把異物推擠出來;但如果傷口很深,異物深入肌肉,無法排擠出來……」
孟遙沒說話,看著他。
「巨噬細胞會包裹異物,成為異物肉芽腫,永遠留在體內。肉芽腫表面不會產生抗原反應,內部又相對穩定,所以,只要肉芽腫不被破壞,就不會引起排異反應……這是對身體的一種保護機制。」
……無法排除的,就讓其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一個人的一生,有太多無可奈何,無能為力的事情,撞得頭破血流,只是一時的慡快,但此後……卻是艱辛的療愈期。
但所幸人又是這樣一種生物,對於痛苦,有著無法估量的適應力。
蘇曼真的死亡,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進他們的心裡,諸多掙扎,無法排除……
但漫長的時間是巨噬細胞,將這根刺包裹住,從此,讓他們深深痛苦過事情,也將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他們願意感謝這種痛苦,不然不會顯得此刻的重逢和喜悅如此珍貴,讓人受寵若驚。
孟遙走近一步,將頭輕輕抵在丁卓的肩上。
丁卓伸手,環住她。
在山窮水盡流亡之途的終點,過去的盡歸過去,未來的還在未來。
涼薄人間,親愛的愛人,待在我身邊。
晚風,街道,漸次燃起的燈火。
在他們身後,月亮升起來了。
正文完
第55章番外·結
雪深風冷,孟遙和丁卓抵達鄒城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她穿著羽絨服,戴著圍巾,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手上也戴了一雙羊絨手套,提著拉杆箱。至於丁卓,懷裡抱著瀅瀅。瀅瀅下午在高鐵上玩了半天,剛下車就犯困,孟遙哄了幾次,她眼皮卻越來越沉,不得已只能讓她先睡。
剛走出車站,遠遠就看見王麗梅迎風走來。
孟遙上前幾步,「媽,不是不讓你來接嗎。」
「怎麼啦,我還接不得啦?怕你們東西重提不下。」
「沒多少東西。」
王麗梅看向丁卓,丁卓頷首打了聲招呼。
「瀅瀅睡了?」王麗梅伸手將網孫女接過來,「現在睡了,一會兒半夜鬧覺。」
「你不讓她睡,她現在就能吵得你不得安寧。」
王麗梅將毯子掀開些,拿手指碰了碰她圓嘟嘟的臉頰,笑說:「兩歲不到,怎麼就這麼機靈。」
丁卓開口道:「別在風口站著了,先回去吧。」
王麗梅出門前給劉穎華打了個電話,幾人到家的時候,劉穎華也已經到了,正在陪孟遙外婆聊天。
幾人攜一身寒氣進屋,劉穎華趕緊上前幾步從孟遙手裡接過行李,「遙遙,累不累啊?」
孟遙笑說:「不累,丁卓比較累,一直哄著瀅瀅。」
「他一個大男人,累點就累點了。」
這邊丁卓聽到了,笑說:「媽,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
「哎呦,你還跟你媳婦兒吃醋?」
笑鬧幾句,王麗梅去廚房給大家煮米酒湯圓。
劉穎華問:「小孟今年不回來?」
「她跟同學跑去模里西斯玩了。」
「哈哈,年輕人真是會玩。」
「她說沒搶到火車票,乾脆去玩幾天,等元宵的時候再回家。」
「小孟研究生明年畢業吧,準備讀博嗎?」
「隨她吧,她這性子,其實也不適合讀書,研究生是陰差陽錯保上的,隔三差五還跟我抱怨說想輟學。」
劉穎華哈哈大笑。
孟遙雖說在批評,心裡卻是高興的,她十分樂意見到妹妹的大學生活過得多姿多彩不一會兒,湯圓端上來了,一家人圍坐一桌,邊吃邊詢問孟遙和丁卓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