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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05:06 作者: 明開夜合
    孟遙垂首往裡走。

    孟瑜一把抓住她手臂,「為什麼啊?你倆又沒犯法,招誰惹誰了,憑什麼分開!」

    王麗梅囁嚅著,「分,分開了?」

    孟瑜瞪著她,「您現在高興了吧!您就只顧您面子好看不好看!您什麼時候真正為我們考慮過!」

    「我沒替你們考慮?!你就讓你姐一直跟丁卓在一塊兒試試……流言是會吃人的!」

    孟遙腦袋似要炸開,「別吵了行不行!分都分開了,您還想怎樣,我也死了才能消停是不是……」

    王麗梅愣住,鼻翼翕張,盯著孟遙看了片刻,一言未發,轉身走了。

    「姐……」

    孟遙沒說話,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肩膀,走進臥室,拿上浴巾,向浴室走去。

    她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從家裡翻出一瓶碘伏,擰開蓋子。

    孟瑜這才發現她手掌上還有傷口,走近,「姐,我幫你上吧。」

    「不用。」

    孟遙拿棉簽沾著碘伏,緩緩貼近掌上的擦傷。

    「怎麼弄的……」

    「沒事,就摔了一跤。」

    孟瑜耷拉著腦袋,「……你們真的分手了?」

    「嗯。」

    她心裡很空,像是喜怒哀樂都一併給掏了出來,一時間感受不到任何情緒。

    孟瑜張了張口,卻也說不出安慰的話來,「以後……」

    以後?

    哪裡還敢奢談以後。

    吃過中飯,孟瑜坐車回學校了。

    孟遙也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出發回旦城。

    王麗梅在廚房,不知道忙什麼。

    孟遙提著行李袋,立在門口,向著廚房裡看了一眼。

    她背門而立,身影已有幾分佝僂。

    孟遙沉默,最終只說了一句,「媽,我走了。」

    王麗梅身影頓了片刻,卻沒回過頭來。

    孟遙拉開門。

    淡白雨霧之中,鄒城像是褪了色。

    孟遙撐著傘,向蘇家走去。經過三道橋時,她強迫自己什麼也不去想。

    蘇家,檐角落雨,滴滴答答。

    孟遙立住腳步,抬頭看了一眼。依稀還記得那晚,檐下一排的白燈籠,讓雨霧暈開,一團一團淺白色的光。

    孟遙上前一步,按了門鈴。

    沒一會兒,「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陳素月立在門口,肩上搭著一塊深藍色的披肩,臉色素縞,眼窩深陷。

    「陳阿姨。」

    陳素月立著,一言未發。

    孟遙彎下腰,從行李袋裡,掏出一隻袋子,遞給陳素月。

    陳素月往裡瞟了一眼,接過。

    「我都看過了,曼真……沒有什麼特別的心愿。日記還給您,你們想念她的時候,可以看一看。」

    陳素月微抿著唇。

    「從小到大,受您和叔叔諸多照顧,這份恩情,一時半會兒,大約也還不清。但欠的差的,我一定一點一點補上。」

    她頓了頓,「你跟蘇叔叔多保重身體。」

    陳素月緩緩抬眼,看著孟遙,「這話……是什麼意思?」

    孟遙沒答,「外面下雨,濕氣大,您進屋吧。」

    她微微向陳素月鞠了一躬,彎腰提起地上的行李袋,拿起傘,轉身走了。

    陳素月張口,還是沒發出聲來。

    她站在門口,看著孟遙漸漸消失在雨幕中,清瘦的一道身影,像是拿毛筆沾水輕點的一筆。

    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袋子,伸手將五本日記撈出來,一頓----袋子裡還有個信封。

    拿出信封,拆開一看,裡面一張銀行卡,上面貼了個條兒,寫著密碼。

    陳素月捏著卡,一時五味雜陳,向著雨里又看了一眼,只有白茫茫的霧氣。

    ·

    中午吃飯的時候,丁卓情緒才稍微緩和了一點。

    劉穎華覷著兒子的神色說:「怎麼了?情況不好?」

    丁卓目光沉沉,「……分了。」

    劉穎華一愣,「為什麼啊?就為了孟家反對?還是蘇家反對?這我可就不服氣了,他蘇家算個什麼東西,還干涉到我家頭上了……」

    「媽,」丁卓打斷她,「不為這……」

    「那為了什麼?」

    丁卓沉默著,搖了搖頭。

    劉穎華嘆一聲氣,「我了解,你這人,要不是碰上真喜歡,你不會向人家出手……現在……就這樣了?」

    丁卓沒吭聲。

    他只是想給這一段死路爭取一個峰迴路轉。然而世殊時異,哪有什麼事情是說得準的呢?

    下午,丁卓出發去火車站之前,先去了一趟蘇家。

    遙遙的便看見蘇家大門開著,一道身影立在門口。丁卓走近幾步,發現那是陳素月。

    陳素月正要進屋,看見丁卓了,頓了一下,「小丁。」

    「陳阿姨。」

    陳素月見他手裡提著行李,「要回旦城了?」

    「嗯。過來跟您說兩句話。」

    陳素月忙說,「那進屋說吧……」

    「不麻煩您了,就在這兒說吧。」

    陳素月頓了頓,把手裡提的袋子放在腳邊,裹了裹披肩。

    「阿姨,我跟孟遙分開了。」

    陳素月愣了一下。

    丁卓神色平淡,「倒不是因為你們反對,而是為孟遙。她從小到大受你們照顧,又跟曼真親如姐妹,出事了,她的難受一點兒也不比你們少。」

    他知道所有擔子都壓下來是什麼滋味,結果到頭來自己也成了孟遙的又一重負擔……

    「……阿姨,是我主動跟孟遙在一起的,如果非要有人擔這個指責,那就我來吧。」

    陳素月緊抿著唇,沒有說話,低頭往袋子裡的信封看了一眼。

    檐角雨落下來,敲打著青石板的地面,一聲一聲。

    「阿姨,外面下雨,您趕緊進去吧,我趕去車站,先走了。」

    陳素月一陣恍惚,兩人,連這句話都幾乎一模一樣。

    陳素月張了張口,「剛孟遙來過了。」

    丁卓身影一滯。

    「就在你前腳來的……」陳素月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你們兩個是個什麼意思,我沒想當這個惡人,你倆要是一定要在一起,我也沒那個本事非把你倆分開。」

    「阿姨,」丁卓打斷她,「我說了,不為您,為了孟遙。」

    他住了聲,忽覺得自己這番話說得毫無意義。

    來,也不過是希望盡己所能,給孟遙減輕點負擔。

    可要是言辭就能達到目的,世間便不會再有那些病入膏肓,那些無謂蹉跎。

    丁卓不再說什麼,提上行李,道別之後,轉身走了。

    蘇宅在身後越來越遠,他沒有回頭。

    動車向著旦城方向疾馳而去,田野、村落、城市,飛快地奔向身後。

    別無所求,只願時間流逝,亦能如此迅速。

    到旦城已是深夜,丁卓提著行李,走到博士樓下。

    樓下糙叢里,散落著些海棠花瓣。

    他從前從沒注意到這些,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麼,站在那兒看了很久。

    一種難言的苦澀,一點一點,蔓延開去。

    他掏出包煙,抽出一支點燃。

    風吹散煙霧,向著面頰拂來,他閉了閉眼,後頸上有些涼,樹枝上的雨水落了下來。

    ·

    第二天早上,剛到醫院,幾個護士議論在議論昨晚上婦產科有個重症子癇的孕婦,分娩中途死了的事。

    她們瞧見丁卓過來,打了聲招呼,「丁醫生,剛剛方醫生來找過你……」

    丁卓道了聲謝,換上白大褂,上樓去心外科。

    到值班室,方競航正趴在桌上。

    「老方。」

    方競航動了一下,抬起頭。

    他眼窩深陷,掛著兩個黑眼圈,「早。」

    「怎麼看著跟吸了毒一樣,昨晚上沒睡?」

    方競航打了個呵欠,「睡了幾個小時。」

    「找我什麼事?」

    方競航頓了一下,「瞅你回來沒有,想跟你說兩句話。」

    丁卓沉默一瞬,「阮恬的事?」

    方競航神情頹然。

    阮恬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了,一直在ICU里,靠著呼吸機維持,一整天都是昏睡,醒也就那麼一會兒。

    醒著的時候,反而跟更加痛苦。

    每次,進ICU看阮恬,對方競航而言都是一種極大的折磨。

    原本那樣可愛的姑娘全身浮腫,望著他,想說話已然說不出來。只有那樣眼睛,還沒讓病痛蒙上陰翳。

    唯獨在看著她的眼睛的時候,方競航才能覺得自己還能堅持下去。

    丁卓沉默,不知道怎麼安慰。

    方競航仰頭,靠著椅背,「醫院有個去美國交流的項目,聽說了嗎?」

    「沒,什麼項目?」

    「主要是外科,給副高以下的,一共四個名額,具體你問問你導……」

    話音還沒落,門外忽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一個護士高聲喊道:「方醫生!ICU病人阮恬心電監護出現室顫!」

    第48章(48)死別

    方競航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拔腿就跑。

    一時之間,整個心外科都仿佛震動氣起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都向著都ICU而去。

    丁卓心裡也惶惶不定,沒急著回普外科,到走廊那端去等結果。

    遠遠的,他看見阮恬的父母,緊緊趴在透明玻璃外向內看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邊忽然爆發出一聲撕裂的痛哭----

    丁卓一怔,趕緊加快腳步走過去。他往裡看了一眼,卻見方競航整個癱坐在了床邊地上,心電監視器上,一條沒有任何起伏的直線。

    門打開了,阮恬父母踉踉蹌蹌地跑了進去,互相攙扶著,到了跟前,阮恬媽媽腳下一軟,撲在床上,喉嚨里發出悽厲嘶啞的哭聲……

    丁卓頓了頓,走進,伸手抓住方競航的手臂。

    方競航坐在地上,身體像是袋沉重的水泥。

    丁卓一咬牙,手伸到他脅下,用力將他攙扶起來。

    方競航呆愣著,看著床上仿佛僅僅只是睡著了的阮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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