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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0:05:06 作者: 明開夜合
過了片刻,那人將車門一關,繞過車頭向丁卓走來。
那人到近前停下腳步,嘴角噙了一抹不明所以的微笑,「丁卓丁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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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城氣溫日漸升高,一場春雨下過,滿城的桃李都開花了。
比稿日期將至,孟遙忙得幾無時間關心外界,只在每天早上趕地鐵的途中,望見遠處樹上,粉團蓬勃,似雲霞蔚然。和丁卓約了幾次去看櫻花,也都因為兩人休息時間沒能協調一致而作罷。
周五,林正清又召集組織了一場跟正雅集團的碰頭會,這次鄭嵐好歹從百忙之中抽出了時間。
會議在公司舉行,孟遙起了個大早,提前到公司去整理資料文書。
正在做最後檢查,會議室門打開,林正清領著鄭嵐走了進來。
孟遙頓了一下,停住手上動作,向鄭嵐打了個招呼。
鄭嵐似笑非笑,「孟小姐,好久不見啊。」
孟遙也勉強笑了一下。
鄭嵐到自己位上坐下,翻看著桌上擺放的資料,隨意翻到其中一頁,定住目光。
孟遙沒去看她,只專注於自己的事情。
不一會兒,會議室們被推開,鄭嵐的助理孫乾也走了進來。
孟遙不動聲色地皺了一下眉。
自上回之後,但凡是有孫乾的應酬,林正清都不讓孟遙去了。孫乾這人在外人面前極其一本正經,不苟言笑,便如此刻,就仿佛沒有看到孟遙一樣。
十來分鐘,與會人員陸陸續續到齊,林正清組織,會議正式開始。
正雅集團追加了一項需求,今天會議主題,就是對這項需求展開說明。
孫乾捏著遙控器,一頁一頁翻著PPT,逐項解釋。
這人私底下猥瑣齷齪,在工作上確有幾分真才實學,否則不至於能進入人才濟濟的正雅集團,當上副總的助理。
孟遙公私分明,一貫不把情緒帶到工作上,這會兒一邊認真聽著孫乾的報告,一邊做筆記。她做文書工作的,領會甲方遣詞造句的習慣,對成稿順利通過驗收,有很大幫助。
孫乾正要做最後的總結陳詞,會議室門外突然一陣喧鬧。
大家停下手裡動作,林正清皺眉,「不好意思,我出去看一下,孫助,請繼續。」
林正清走到會議室門口,剛將門一打開,便見一個紅衣女人直衝而來,拎起提包向著頭砸了過來。
林正清下意識護住腦袋,那女人便趁著這當口溜進了會議室,「那婊、子呢!給我出來!」
前台的同事立在會議室門口,向林正清哭訴道:「我……我攔不住!」
「趕緊喊保安過來!」
驟然生變,在場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卻見坐在主席位上的鄭嵐端起茶杯,淺淺喝了一口,似笑非笑,「這不是孫夫人嗎?」
大家目光齊刷刷移到孫乾身上。
孫乾丟了遙控,大步走過去拉住紅衣女人的手臂,「這是工作場合,你鬧什麼鬧!」
紅衣女人揚手便是一巴掌,「孫乾,你要不要臉!跟你勾勾搭搭的婊、子就在那兒坐著呢,你好意思說這是工作場合?!」她抬起手臂,塗了鮮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孟遙。
孟遙一怔。
所有人都愣住了。
紅衣女人一聲冷笑,「是不是還想狡辯?孫乾,你這人可真能!能爬上今天這位置,我替你出了多少力,我爸替你出了多少力!」她手伸進自己拎著的提包,從裡面掏出一疊照片,揚手往會議桌上一撒!
恰有一張落到孟遙面前,她往上看了一眼,那晚應酬,路燈下孫乾抱住她的那一剎那,數個角度,拍得一清二楚。
孟遙心裡一凜,全身發冷,驟然明白過來。
被算計了。
抬頭一看孫乾,誰知他也正看著自己,臉上神色複雜。
紅衣女人一把揪住孫乾的領子,「說話啊!你還怎麼解釋?」
孫乾收回目光,攥住紅衣女人手臂,「行了行了,有話回去說。」
紅衣女人使勁一掙,幾步衝到孟遙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臭婊、子!勾引有婦之夫,要不要臉!」
保安終於趕到,衝進會議室,上前鉗住了紅衣女人,將她往外拖。
紅衣女人咒罵不絕,隨著會議室門關上,聲音才漸漸遠了。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孟遙半邊腦袋都是懵的。
直到此刻,她才隱約意識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孫乾跟她無冤無仇,那麼……
她緩緩抬頭,看向鄭嵐。
鄭嵐也看著她,臉上掛著不加掩飾的笑容。
她手背撐著下巴,慢條斯理地說:「是覺得孟小姐眼熟,現在總算想起來。在XX報和副主編搞婚外戀的那個女記者,就是你吧?」
舉座譁然。
林正清也是懵的,過了好一會兒,總算反應過來,走到孟遙跟前,抓住她手臂,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
她嘴角滲血,半邊臉已經腫了。
林正清二話不說,將她半摟著,走向會議室大門。
身後鄭嵐聲音帶笑,不緊不慢說道:「我倒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要是孟小姐能力突出,也就罷了。可我剛剛看了看這些資料和文書,貴司所謂的筆桿子,是否有點言過其實?老實說,我不認為這種水平的東西,在比稿中能夠正雅集團的認可。」
林正清腳步一頓,未作回應,抬手打開了門。
他將孟遙帶到了行政那邊的小會議室,從桌上抽了張紙巾,遞給孟遙。
孟遙怔愣半晌,才想起去接。
捏著紙巾,擦了一下嘴角,疼得她不由地「嘶」了一聲,五感六覺才漸漸復甦。
林正清低頭看著她。
孫乾這事,他自己親眼見證,她是被冤枉的,因此對鄭嵐說的另一件事,他也尚且存疑。
白色燈光下,孟遙越發麵無血色。
林正清沒忍住碰了碰她的手,手指發涼,沒有一點溫度。
「孟遙……」
孟遙緩緩抬眼,「我能請一天假嗎?」
林正清抿了抿唇,點頭。
孟遙站起身。
林正清輕輕拉住她手臂,「你要是想說,可以告訴我。我相信你。」
孟遙身影煢煢,臉上神情一片漠然。
林正清嘆了聲氣,「直接從這邊門下去吧,你的東西我幫你收拾。」
孟遙下了電梯,走出公司大樓。
下午太陽明晃晃的,照得水泥地一片發白。
身後旋轉門帶起一陣風,緊接著響起一道女聲,「孟小姐。」
孟遙聽出是誰,沒回頭。
鄭嵐緩緩走到孟遙跟前,睨她一眼,笑了笑,「在美國的時候,就聽說了有你這麼一號人物。管文柏閒不住的主,在你身上耗費這麼多時間,倒是讓人驚訝。」
孟遙神情木然,「自家養的狗,跑出去咬傷了路人,不怪自己拴得不牢,不怪畜生狗性難改,倒去怪路人手裡拿了包子。鄭女士的思維,我不大能理解。」
鄭嵐笑了一聲,「你可別說沒從管文柏身上撈到好處,咬歸咬了一口,那賠付的醫藥費,全是從我腰包里掏的。」
「既然都被咬傷了,那不就是我應得的麼?」
鄭嵐眯了眯眼,臉上不無鄙夷之色,「我自認不是什麼好想與的主,誰要讓我難過,我就得讓誰難過。今天這齣戲,前年在帝都就該演給你看了。本以為你識相,離開帝都就學會了夾著尾巴做人。沒想到年紀不大,本事不小,居然能攛掇得動管文柏連狗骨頭都不吃了。」
「既然是狗,你何必自降身價跟畜生計較。」
「那也是我養的狗,死在家裡也不能去吃外面的一根骨頭。」
孟遙心裡生出無窮無盡的灰敗。
每當她覺得日子好過一些的時候,總有不斷不斷的阻力,將她拖向身後漫無止境的陰影。
好像有人蠻狠攔住她的路,指著她的鼻子,痛斥她不配得到幸福。
孟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裡的。
室友走了,出租房裡半點兒聲音也沒有。
她換了拖鞋,去廚房燒熱水,站在水槽前時,眼淚終於沒忍住流了下來。
外面手機忽然響起來,孟遙急忙把水壺放上去,按下通電按鈕。
是丁卓打來的。
孟遙猶豫了一瞬,才把電話接起來,「……餵……」
那邊頓了一下,「怎麼了?」
孟遙眼淚撲簌簌往下落,只得緊緊捂住嘴,不發出一點兒聲音。
「孟遙,說話。」
「孟遙……」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在哪兒,我馬上過來。」
「沒……」孟遙忙說,「沒事……你今天加班嗎?」
「不加班,正打算問你,要不要一塊兒出去吃晚飯。」
「我在家。」
丁卓頓了一下,「好。那你先別哭了。」
「我沒……」
「不管什麼事,等我下班過來。別哭了,你一個人哭,我不放心。」
聽見這句話,孟遙眼淚越發止不住,她拿手背一抹臉,哽著聲兒,「好。」
「等我。」
「好。」
一窗夕陽,西面天空紅雲漫天。孟遙坐在餐廳的窗邊,看著天色一分一分地暗下去。
七點剛過,響起敲門聲。
孟遙回過神,趕緊過去開門。
丁卓一腳踏進屋,一言未發,先把抱進懷裡。
「擔心你,最後兩小時都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孟遙悶聲說:「……對不起。」
丁卓鬆開她,低頭看了一眼,門外照進來的聲控燈的燈光恰好照在孟遙臉上。
他一怔,「臉怎麼回事?」
孟遙沒吭聲。
「誰打的?」
客廳里沒開燈,在沉默之中,外面暗下來,最後一縷光線也消失了。孟遙低著頭,身影似要和陰影融為一體。
「……丁卓,有些事,我沒告訴你……」
丁卓一頓。
孟遙後退一步,背靠上牆壁。
她身體虛軟,好像得靠這樣借點力氣。
「……本科剛畢業的時候,我進了嚮往已久的XX報社工作。我運氣很好,剛進去就跟著帶我的老記者做了兩個大型的報導,得到了副主編的賞識。副主編是全國有名的記者,我想,你應該也聽過他的名字,叫管文柏,當年帝都最著名的那起醫療醜聞,就是他報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