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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3:11:27 作者: 十七年柊
    袁氏在三省六部九寺都有人手,並不需要他親自坐鎮中書省,他只需在中書省放一名小小的通事舍人,每日過目一下她處理過的公文,也就足夠了。

    今年年底,她第一批外放出去的人任期將滿,那麼多人的去向都要提前定下來,她已經定了甘明珏、宮唐、陸雲闕和顧瞻四人的去向,其餘人則交給他來擬定。

    宮唐將升任代州知府,繼續在代州一地歷練,而原代州知府是韋氏的人——可調任隴西;陸雲闕也升任知府,原知府可調任江南;至於顧瞻,仍留任長安。

    最重要的是甘明珏。

    甘明珏將調回京城,他政事嫻熟,甘氏底蘊深厚,不必像宮唐那樣一點一點歷練,她早已為甘明珏安排好了位置,因六部尚書無空缺,甘明珏便回任中書侍郎。

    在蕭梁恢復身份之前,甘明珏就是江南年輕勢力的代表。

    從前,甘明珏與他分屬兩派,互相抗衡,如今韋、裴眼中,他早已不是關中派系的人。

    最近裴紀被貶、蕭梁還朝,在韋、裴看來,已經是危機重重,更別說加上一個甘明珏了,韋玄承是一定會阻撓甘明珏回京的,這一場硬仗還是要扛下來。

    還有裴紀被貶的去向……

    ……

    等處理完所有公文時,抬起頭,站立一旁的隨從已經困得不住點頭了。

    擱筆,起身。

    隨從猝然驚醒,忙問:「大人要歇息了嗎?」

    他看了看時辰,搖搖頭,道:「把明日諸禮的名冊拿來!」說著,便抬腳走出了書房,坐堂屋裡先前坐過的椅子上,望向門外星月交織的天空。

    已經子時了,她應該已經睡下了吧?

    不知這些年,她是否會想起和他一起度過的,那唯一一次子夜?

    後來他也查到了那一夜發生的事,任他怎麼也想不到,她那樣一個小小的姑娘,就這麼當機立斷跑去了冀州,他得到消息的瞬間,幾乎急瘋了。

    從冀州回來後,她便與他漸行漸遠。

    她身邊有了蕭梁,再也不必在西華門外的柳樹下等他,再也不會獨自在酒樓里撞見他,再也不可能站在他的傘下,由他送她回家……

    如果能重來一次,他能不能在那天夜裡留下她?

    留在這座宅子裡,他可以將她的紅色斗篷掛在門口,可以親手為她燒起臥房裡的炭,可以為她關上房門之後,還留在門口陪著她入睡。

    他可以一整夜地在門口陪著她,只要她在這裡,只要她不去蘭梔若,她就不會去冀州,不會帶回蕭梁,不會與他漸行漸遠……

    「大人?」

    隨從擔憂的聲音驚醒了他,他自嘲一笑,示意隨從將名冊放在桌上。

    哪有那麼多如果?他怎麼能留下她?萬一傷到了她的名聲,那可怎麼辦呢?

    翻開名冊,他定了定神,仔細地看了起來。

    他原本就出身袁氏大族,又在太常寺任職多年,對各種禮儀自然十分熟悉,只不過這次公主大婚,林時生固執地將婚禮流程做了許多改動。

    再過三個時辰,他就該出發進宮,去安排她的婚禮典儀。

    他需要把所有的流程再看一遍,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那是她的大婚,萬萬不能有任何瑕疵。

    那次她問他為何拒絕入中書省,他只說時候未到。

    他還要親自主持她的婚禮、冊封儲君大禮以及登基大典,等親自將她送上皇位之後,他就可以離開太常寺,去她想要他去的地方。

    蠟炬漸矮,天色慾曉。

    放下名冊後,隨從捧來熱水與巾帕。

    抹去一夜的疲倦,換上莊重的禮服,他朝外走了一步,又忍不住轉回身,猶豫著問道:「我今兒看著可還行?」

    隨從愣了一愣,道:「大人風采不減。」

    略略安心,繼續朝外走去。

    因他今日著禮服,門外已備了馬車送他入宮。

    駕車的是袁氏一名世奴,見了他面帶笑意,小心恭敬地扶他上車,關切地說了一句:「家主大人腳下當心!」

    他驀然一頓,轉身看那名家奴,淡淡道:「喚我大人即可!」

    那年,他親手交出家主令後,袁氏,就只有那一個家主。

    馬車晃晃悠悠向午門駛去,那門內,有他不能錯的任務,有他不能放的牽掛,有他不能避的宿命……

    第569章 春深杏花亂——紀芷番外(一)

    建隆二年,四月。

    初夏的京郊,草薰風暖,花影妖嬈。

    從玄女觀出來,枝頭徑畔,一路杏花相隨,煞是美麗。

    這裡到山下,只有一條山路,不長,也不高,但是很幽靜,她每次來玄女觀,都會把侍女白蘋留在山下,一個人靜靜地走上來,走進玄女觀,和生母淡淡地說上幾句,然後離開。

    在父母緣上,她比不得貴為秦國公主的四妹妹,也比不得父兄俊彥的大姐姐,甚至連三妹妹也比不得,至少林嘉荃的母親知道如何去疼女兒。

    但是她和她的生母,大概就是缺了點緣分,大多數時候只是相顧無言,對坐無語,每每絞盡腦汁,也說不了幾句,久而久之,她們也都習慣了。

    她每旬來探望她一回,待上半個時辰,然後獨自慢慢地走下山。

    黃昏的時候,這條路上幾乎沒什麼人,她一個人靜靜地走著,心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想,什麼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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