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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3:07:15 作者: 星球酥
這漫長的時間之中,許星洲其實無時不刻不在體會這個事實。可是隨著日子的流逝,她漸漸地發現,那許星洲所恐懼的差別,對於秦渡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他從來沒將那些差距放在眼裡過。
接著,許星洲想起那個發生在夜裡的、清醒狀態下的吻----溫暖燈光如水蔓延,滾燙的嘴唇,在他們呼吸絞纏的剎那,秦渡猶如在親吻他一生的摯愛。
可是,許星洲想,會有這種東西嗎。
----連自己父母都不曾給我的東西,許星洲絕望地想。
秦渡能給我嗎?-
許星洲穿著拖鞋下了樓。
桌上是個歪歪扭扭的煎蛋,還有牛奶和烤吐司。
那時候鐘點工已經在扎垃圾袋,準備走人了。她一頭頭髮緊緊地扎在後面,紮成一個小丸子,穿著短袖的寬鬆制服,是個面目和善的四十多歲的女人。
鐘點工看到許星洲下樓,笑著道:「許小姐,您的早飯我給您熱好了,就在餐桌上。」
許星洲看著那個鐘點工。
這個人是秦渡聘來的,在家政公司幹了許久,動作麻利,做事認真負責。
秦渡估計都沒和她打過幾次照面。他似乎不喜歡家裡有外人,因此只聘鐘點工給他打掃衛生,有時候做飯----秦渡每天就把要求貼在冰箱上,有時候特別備註一下哪裡比較髒,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進一步的溝通。
大概是許星洲盯著她的時間太長了,那個鐘點工變得有些不自在。
我在她眼裡是什麼樣的人呢?
許星洲看著她想。
----借住在有錢而年輕的僱主家裡的、時不時在僱主的床上醒來的,心態脆弱、令這個毫無生氣的Loft複式四處彌散著一股西藥嗆味的小姑娘?
「……張阿姨,你覺得我是什麼人?」
那個鐘點工愣了愣,仿佛沒想過許星洲會問這麼個問題:那問題的確是非常的突兀。
「挺漂亮的小姑娘啊,」鐘點工哄病人般地說:「----是秦先生的女朋友吧?」
許星洲聞言笑了笑:「算是吧。他剛剛還和我說不會爬牆,我估計我應該是了……張阿姨,您忙吧,我去吃飯。」
鐘點工笑了起來:「好。許小姐今天開心點噢。」
接著許星洲坐在了桌前,拿起筷子,鐘點工和她道了別。
她的手機亮起,秦渡發來了消息,嘚瑟地問:「小師妹,吃飯了沒?告訴你今早雞蛋是師兄煎的。」
許星洲那一瞬間,淚水決堤。
微弱的灰暗陽光落在她的腿上,許星洲心裡難受又酸脹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以至於坐在桌子前一滴滴地掉著眼淚。
她只覺得心裡長出了一株參天的馬纓花。
那馬纓花在盛夏的雨里茁壯生長,猶如北歐神話的世界之樹,龐大枝幹上構築了整個世界----那棵樹將她的一顆心肺纏做一團,將她拖回世界之中。
他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呢,許星洲一邊哭一邊想。
這樣的自己----這個無能的、灰暗的、自己一個人連覺都睡不好的許星洲,這個從小就沒人疼愛以至於只能拼命自愛的許星洲,這個不停地向世界求愛卻毫無回應的許星洲。
----配得上這樣的喜歡嗎?
感情的開始都是溫柔的----父母相遇的下午的公園,父親的尖頭皮鞋,母親翻飛的裙裾和落在他們肩頭的合歡花;他們跨越大江南北的山盟海誓----許星洲在愛意中呱呱墜地,啼哭的瞬間。
她聽見滾滾春雷,聽見穿過峽谷的颶風,聽見自己年輕的心臟轟轟作響,猶如雷鳴-
世人只看到了愛開始時的光鮮和溫暖。
詩人們堅貞似鐵地歌頌這樣的歲月,畫家們描繪情人金色溫柔的、猶如教堂彩玻璃的吻。
他們給愛以落拓荒蕪的月亮,給愛以朝聖者的心,給情人以時間和歲月的留痕,給他們以黃金雕就的玫瑰與少年的誓言----無人看到愛離去時的狼藉滿地。
可許星洲見過。
她哭得哽咽,抹著眼淚給秦渡發微信,說:「師兄,雞蛋好吃。」
秦渡那頭髮來條語音,許星洲發著抖點開。
「那是當然了,」秦渡語調嘚瑟地上揚地道:「師兄從小就會煎----不用太感動,師兄一向十項全能。中午給你訂了外賣,等我回家。」
許星洲一邊哭一邊笑。
誰十項全能啊,許星洲一邊哭一邊想,我從小就會做了。我不僅會做,我還會做滿漢全席。
----奶奶曾經說過女孩子家家哪能不會做飯,不會做飯嫁不出去的,於是她一樣樣地教小小的許星洲,一邊教一邊說『這是當年你老奶奶教我的做法,肉要這樣焯才嫩』……然後許星洲在奶奶死後,一邊哭一邊自己做飯給自己吃。
奶奶根本沒想過自己嫁不出去怎麼辦,她想的是她走了,會不會餓到自己的孫女。
許星洲一邊哭一邊想告訴奶奶,有一個可能沒下過廚的手殘師兄給我煎蛋了。
----儘管我可能不會討他父母的喜歡,儘管我和他地位猶如雲泥,儘管他是個無法負擔我的混蛋,儘管我認為我很快就要耗光他的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