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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2:55:11 作者: 奶糖不甜
    她很費勁地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辛意的頭髮。

    「好孩子…」

    她輕聲說,「是小回有福氣。」

    辛意紅了臉,被長輩誇獎讓他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擺,他有點不好意思接下這句話。

    「以後不要…這麼…這麼慣著他…」她溫柔地看著辛意,斷斷續續地說,「小意,你不要怕。」

    辛意更不懂了,他想他不怕周暮回啊,但是他又不敢說,只好迷迷糊糊點頭,說自己知道了。

    阿姨就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辛意也跟著笑,雖然他都沒聽懂對方在說什麼。

    再後來的時候就是深夜,他在黑暗中被周暮回驚醒,病房裡亂成一團,電流聲充斥了辛意的耳膜,辛意聽到醫生在大聲呼喊,也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快要衝破胸膛,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那隻垂在床邊的手,瘦骨嶙峋,幾乎快沒了生氣。

    他想轉頭去找周暮回,但視線卻沒法移動半分,直到有人把他推上前,說他媽媽在找他。

    媽媽這個詞很熟悉,又很陌生。

    因為辛意從來沒這樣叫過她,可是前一夜的時候她先開了口,拉著辛意的手笑,說,「下次見面…就叫媽媽吧…」

    辛意羞的滿臉通紅,周暮回還在旁邊,他又開心又不好意思,只是支支吾吾答應,說,「…好。」

    「我們…拖、拖累你了…」她的聲音幾乎快聽不見,辛意被按的離她很近,辛意能感覺到她微弱的呼吸、急速消失的生命,辛意嚇懵了,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淌,呆呆地看著她。

    「小、小回沒說…」

    「等他把…還……」

    「好好過…過日子…」

    「……」

    「你不要死…」辛意聽不到她的話,只是茫然地睜大眼,機械求她,「你不要死。」

    時間過的太快了,十七歲的時候她還是周暮回的媽媽,拉著周暮回的手問他怎麼回來這麼晚,等二十二歲了,她就突然變成了自己的媽媽了。

    和辛芍一樣愛他、疼他。

    時時刻刻記掛著他和周暮回。

    「還沒有過年呢…」辛意求她,「媽媽,還沒有過年呢。」

    辛意害怕,哀戚地看著她。

    他們交接的手上又落下一隻大手,辛意的眼淚啪嗒一聲落在上面,周暮回俯下了身,聲音沙啞。

    「媽。」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在虛境裡一樣,辛意身體一直在抖,看她的嘴唇張張合合,每一下都像是在消耗著她的生命,辛意卻無能為力。

    「我對不…起你…」

    她的眼神悲傷,對著周暮回說,「媽對…不起你…」

    她的一生對誰都是拖累,尤其她的孩子,幼年的時候保護不了他,長大了又要他為自己的錯承擔責任,好在還有辛意…

    她在最後掙扎著握住了他們的手,她的眼前開始模糊,意識也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她想,還好、還好還有辛意。

    他們的辛意啊…就像是上天賜來的禮物。

    明明那麼不可及、那麼明亮的太陽,卻落在了他們家。

    把灰暗驅走,像光一樣,拉住了快跌進深淵的周暮回,只是太乖了…讓她擔心,怕周暮回會欺負他。

    「不要…不要…欺負他啊。」

    她呢喃張口,卻好像沒人再聽到,辛意在哭,周暮回握著她的手,他的目光緘默,卻緩緩點了下頭。

    於是她鬆了口氣,意識轟然散開。

    「媽媽!」

    辛意倉皇叫她,她聽到了,卻再也無法回應,死亡將一切聲音都吞滅,唯有罪惡,她要延續下去。

    但是應該的,她該要贖罪。

    六月下旬是周暮回媽媽的生日,辛意考完試後就和周暮回去看了她。

    周暮回的話很少,只是沉默地擺著東西,掃一掃墓碑上的灰,辛意的話很多,事無巨細說著他們這幾個月的生活,像是要把周暮回沒說的話都一併說完。

    墓碑上的照片還很年輕,頭髮也是還黑的,是辛意特意挑的。

    「媽媽要漂漂亮亮地走。」

    辛意拉著周暮回的手,很認真地說。

    這是辛意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他幾乎要失了魂,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可等第二天看到周暮回的時候,他卻不敢再哭了。

    辛意的腦子生了鏽,他想,怎麼辦啊。

    以後周暮回就是沒有媽媽的小孩了,他那麼不愛說話,媽媽不在了,他還可以到哪裡傷心呢。

    如果再受了委屈,他還可以給誰告狀呢。

    還有那些缺失的童年,怎麼不給他再長一點啊。

    辛意手忙腳亂地抹乾了眼淚,在周暮回走過來的時候,緊緊抱住了他。

    周暮回好像在一夜間消瘦了不少,辛意心裡很酸,酸的他很想哭,可是他忍住了,他不想周暮回再來擔心他。

    辛意努力忍住自己的難過,陪著周暮回一起忙碌,一起沉默,一起低著頭守靈。

    昏黃燈光下的側臉一如往常冷硬,辛意卻從他半垂的眸里看到了難過。

    他像鵪鶉一樣湊過去,借著半明半滅的昏暗擁住了周暮回,像是抱著取暖的無助幼獸,用力貼近了對方。

    「你不要怕…」他握住周暮回蒼白的手,笨拙地哄他,想把他的傷心一股腦地都汲取過來。

    「還有我呢。」

    他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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