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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2:50:13 作者: 七弦歌
    她仿佛又聽見了那一場湮沒城市邊界的雨聲,聽見滂沱大雨瀉砸在柏油路上,劈啪作響,頭頂上有雷聲隆隆,閃電照亮長夜。

    電話那頭的顧以珩忽然笑了。輕飄的笑,磁沉的嗓,光是聽到這樣的聲音就直覺有股酥麻電流從後腦勺往脊椎亂竄。

    「你是在,錄節目?」

    你男神果然是你男神。『神』這個字不是隨便誰都能被冠上的。

    林葭換了張提示板對姜綰綰指了指:[否認你在錄節目!]

    害。這要命的走向。姜綰綰嘆了口氣,軟綿綿地否認:「沒有。就是……突然很想知道。」不說了,季頃羽醋罈子肯定又要翻了。

    「哦?」他不咸不淡地回她:「為什麼不?替撿回公司一個小師妹,不挺好。」

    姜綰綰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間落了回去。還好他沒有多說不該提及的話。

    他這個語氣,估計是還是猜到了她在錄節目。但是心裡隱隱約約有些失望的情緒縈繞,她忽然很真切的知道,他心底真實的答案。

    掛斷這通電話之後,現場才是真正的沸騰了,仿佛一鍋開水所有女孩子都在同一時間開口,爭先恐後地問她問題,秩序一下子亂了。

    「剛才那人是顧PD嗎啊啊啊啊?」

    「綰綰你真的和顧隊一個公司啊!!那麼早就認識了嗎?」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嗎我好好奇呀,原來你是他撿回KSH的嗎哈哈哈!」

    林葭把瀕臨失控的現場穩住以後,替所有人對姜綰綰髮出了靈魂拷問:「這個……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所以,綰綰,你和我們顧PD,是怎麼認識的呢?為什麼會問出來那個問題呢?」

    姜綰綰愣了愣,她一時半會兒沒有想到自己還會被追問下去。這可真是個艱難求生的拍攝現場啊!

    她苦笑著作答:「其實那天晚上,是我打錯了電話。本來想打給我的…」她喉頭微哽,頓了一下:「我的爸爸。」

    全場發出了陣陣驚呼。

    林葭瞪大了眼睛:「打錯了電話?字面意義上的打錯了電話嗎?」

    姜綰綰點頭,笑的無奈:「是的。因為當時在下雨,我迷路了。那段路比較黑,看不太清,不小心撥錯了電話號碼最後一個尾數。」

    很奇怪,離14歲那天已經過去了七年多,關於那段記憶卻依舊清晰的好像發生在昨天。

    那天她去了街角新開的咖啡廳試工。為了減輕爺爺奶奶的經濟壓力,她想著暑假能打一份工替開學攢點生活費也是好的。

    第一天試工姜綰綰就犯了錯,裝滿了玫瑰紅茶精緻的陶瓷杯從她手裡滑落,正好灑在一個女人價值不菲的小香套裝上。

    她記得那個女人是如何揪住她的頭髮,貼著她耳朵聲音像毒蛇嘶嘶著入了耳里:「給我賠錢。」

    14歲的姜綰綰自然是賠不起一套小香的錢。事實上,連一杯星巴克她都覺得是天價了。

    「對不起,我沒有錢。」她低眉順眼的道歉,卻被女人得寸進尺步步緊逼。那女人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用尖尖的鞋跟一腳踹上她的胸口,將她踩翻在地。

    胸口傳來的那一陣尖銳的痛感直到今天她想起來,還在隱隱作痛,好似從記憶里的皮膚表層一直疼到神經末梢。

    沒有白馬王子來救她,也沒有霸道總裁替她買單。

    那天姜綰綰從道德到人格被盡情羞辱了一番後,向店長借了幾千大洋賠了錢,當天就被炒了魷魚,一分錢沒賺到不說還欠了一屁股債。

    「我下班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當時心裡就是很委屈很委屈,出店門的時候又在下雨,我也沒有帶傘。」

    姜綰綰是用極其輕淡的語氣講述這段往事的,她琥珀色的瞳仁淡淡失了焦,輕輕淺淺的笑著,好像在娓娓道來一段別人的故事。

    「那你是怎麼回家的呢?是因為這些事情一起的發生,所以才迷了路嗎?」林葭蹙眉輕聲問她,語帶不忍。

    烏髮紅唇、明眸皓齒的女孩,好像潔白出岫的雲,淡泊的微光在她的眼底流淌,美得迷幻而不真切,惹人心疼憐愛,想將她豢養保護,又不忍折斷她雪白的羽翼。

    姜綰綰自嘲地笑了笑。

    「唉,那時中二少女嘛。傷心到了極點,只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於是淋著雨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要跑去哪裡,只是懷著那種很是痛苦的、對這個世界有著許多迷惑和不理解的痛苦心情,胡亂奔跑。」

    十四歲的姜綰綰,確實是很痛苦的,年輕的女孩子對這個混亂的紛雜的世界有太多不理解。

    比如說,明明小說里把愛情寫的那麼美好夢幻,愛就是一輩子忠貞不渝,為什麼她的父母還要離婚?

    那麼多個大吵大嚷的夜晚,摔壞的家具,摔碎的鍋碗瓢盆,被一把椅子砸毀的古箏,斷裂的琴弦……這就是姜綰綰的童年,和她父母的愛情。

    再比如說,為什麼長得漂亮的女孩子一定要承受來自陌生人的惡意?

    被孤立、被霸凌,被貼上『狐狸精』『J女』的標籤,好像有一張姣好的容顏是什麼道德敗壞的事情一樣。

    她像一株生長在陰暗角落用力綻放的向日葵,對這個世界展露出最燦爛的笑靨,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沒有感受過陽光熨燙的溫暖。

    姜綰綰記得十四歲那一夜的大雨。

    她記得她是懷著怎樣忐忑不安的心情,撥給了她的爸爸。儘管她知道她的父親大概在另一個陌生阿姨家裡,和那個女人與他生的兒子一起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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