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2023-09-21 22:47:27 作者: 明月聽風
    「我愛的人死了。」

    「我父母也過世了。」

    聶承岩不說話了,用力瞪她,他要是還能動彈,一定要一腳把她踹出去,她是非要跟他抬扛怎麼的?韓笑似是沒看到他的眼神,只專心幫他擦身,一路擦到他的腰際,把蓋著他腰下的薄被揭開了,聶承岩一震,大聲說:「你別碰我。」

    可他已經感覺到溫軟的濕布擦過他的敏感部位,划過大腿根,一路擦到腿上。聶承岩又羞又怒,恨得咬牙。

    韓笑若無其事的又擰了一把布巾,說道:「我給很多府里做過粗使丫頭,擦身梳頭,照顧排泄什麼的,都做過。我也經常幫我弟弟擦擦澡,主子不比他多出什麼來,不必介懷。」

    「你弟弟多大?」

    「十歲。」

    「我很快就二十了。」聶承岩氣得咬牙,他是個可以娶媳婦的年紀,跟個毛沒齊的臭小鬼比?還不比他多出什麼來?

    「那主子更該擦擦了,連我弟弟都知道就算是生病也不必臭哄哄的。」

    「你罵我臭!」聶承岩現在再狼狽,可也曾是個呼風喚雨的人物,這樣的侮辱哪受得住?

    「沒罵,不過主子這會子的確是不香。」韓笑語氣輕鬆平常,她麻利的把手上的活幹完,飛快的拿了水盆出去了。聶承岩感覺五臟六腑的巨痛又再慢慢一點點的侵來,他又開始繃緊了身體。

    浸了藥汁的巾子再一次卷好架到了他嘴裡,他又看到這個小丫頭沉穩的笑臉,他這次沒有閉眼,他看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明亮的幽黑的眼睛,那眼神里沒有懼怕,沒有游移,她堅定的穩穩的看著他,他也不知怎的,在巨痛中就一直盯著那雙眼睛,他以為他這次會撐不過來,因為那雙眼睛在他眼前漸漸模糊,他快要失去意識,但他居然沒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了她的笑容。

    她取走他嘴裡的藥布巾子,他緩過口氣來,開始罵她,罵她的笑容,罵她的眼睛,罵她瘦削的身板,罵她喜歡頂嘴抬槓的性子,罵這間屋子,罵這座山,他詛咒所有的一切。

    然後他發現她一直在按摩他的手,他因為病痛中的掙扎,以及對大夫和醫仆的不配合,被綁起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的手除了麻痹和疼痛之外,已經忘了有什麼感覺。

    她很有耐心的按摩著,從中指指尖急救穴,一直按一直按,順著向下,心穴、三焦穴……五個手指到手掌到手腕,她很有節奏很有耐心的按摩著。

    聶承岩冷笑:「手穴位不過養生防病之用,我這頻死毒症,你以為這樣有用?」

    「我不是大夫,我只是想讓你好過點。穴理相通,我在一本手穴圖上看到過,手穴也有用處的,我每天給弟弟按,他都說舒服。腳穴也一樣,不過主子的腳包紮著,按不了。」韓笑仿佛沒聽懂他的譏諷之意,仍認真的按著。

    她提到腳,他的怒火又冒了起來,難道照顧病人,不應該一併照顧他的情緒嗎?

    韓笑又沒理會他的怒視,她取出懷裡的一本小冊,細細把他的脈,又看了他的掌紋,然後用支細碳筆在冊子上記著。聶承岩緩過口氣,皺眉:「你是看我手相?」

    「奴婢不會看手相,奴婢只是記一記生病的時候手掌的紋路,不同的病人,手掌紋路不一樣,我記了好多,原來掌紋也能看出病症來。」說到這個,韓笑似乎有些興奮,不過她想想,還是不往下說了。這裡可是雲霧山呢,人人都是神醫,她只是懂點皮毛,還是不要亂說的好。手診的事,許多大夫都不認同,鮮少人這樣看病,她也只是有太多的機會看病人的手,所以才一點一點的記,每找到一個共通之處,她就會興奮很久,她覺得自己又學會了一些。

    聶承岩閉上眼,不去想自己成為這黃毛丫頭診病實驗品的事,他又開始覺得痛了。

    屋子裡這麼暗,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侵襲著他,他完全沒了時間的概念,只覺得這一夜無比的漫長。

    這一夜,他說了很多的話,多得完全超出他自己的想像,他是一個瀕死之人,怎麼可能有力氣說那麼多話。她握著他的手不放,一直按一直按,按得他的手上每個穴都很酸痛,他又疲累又虛弱,卻被她折騰得半點都沒法睡。他很憤怒,他想掐死這個丫頭,他說他會死,讓她別費勁滾遠點,她居然說他精神這麼足,罵人也很溜,應該死不了,她是真的在高興,她說她弟弟有救了。

    他正使勁在罵她,完全忽略了以一個一腳邁進鬼門關的人來說,自己精神氣確實還不錯的事實,屋門口傳來了動靜,聶承岩這時才發現,他似乎好一陣沒有經受毒發的痛了。

    天,難道亮了嗎?

    薛松領著四個醫仆模樣的人走了進來:「韓姑娘,卯時了。我們來給公子換藥。」

    聶承岩這一刻突然不知心裡頭是個什麼滋味,他居然沒死,不是說這綠雪之毒無藥可解嗎?不是說必死無疑嗎?

    他側過頭,看到那個叫韓笑的小丫頭臉上確確實實的喜悅,她在問薛松:「大夫,那是不是主子已經活過來了,他不會死了吧?」

    薛松點頭:「最兇險的一夜已經過去,後頭該是無大礙了。韓姑娘,師父在外頭等你。」

    韓笑高興的眼睛都笑彎了,她正要往外跑,卻被聶承岩叫住:「你過來。」

    韓笑咬咬唇,不知他想幹嘛,卻還是依言湊近他。聶承岩低聲在她耳邊說:「雲霧老人是我親祖父,我中的毒是雲霧山獨家密毒綠雪。」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