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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2:43:37 作者: 八月薇妮
正在這會兒,裡頭有太監出來,行禮道:「給娘娘請安,太上皇聽說娘娘來到,請入內說話。」
內殿,成宗原本躺在花梨木的長椅上,此時正由小太監緩緩攙扶起來。
太上皇的身姿比先前更加傴僂了,人也乾瘦了好些,鬍鬚頭髮也愈發稀疏。
他坐在椅子裡不說不動的時候,就仿佛是一具滄桑的木雕,又或者是一具屍首。
但當他轉頭看人的時候,細細端詳,他的眼珠卻透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寒意,跟猛獸蒼老卻仍未失去的威嚴。
就算知道面對的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但任是誰看了這種眼神,都絕對無法小覷他半分。
西閒屈膝道:「臣妾給太上皇請安,您可好些了嗎?」
太上皇揮了揮手,身邊內侍們悄無聲息退後,他又道:「讓你的人也退下吧,我有幾句心腹的話要跟你說。」
西閒回頭,阿照面有為難之色,卻也終於同眾宮女太監們退了出內殿。
見人都去了,太上皇才道:「方才一隻腳又踩進鬼門關里去了,幸好太醫救的及時,不然皇后來了後,所見的只是一一具屍體了。」
西閒道:「太上皇安心靜養,定可無礙。」
太上皇笑道:「不必說這些好聽的了,我這把年紀,能多喘一口氣,都是白得的,不過,能多喘一口氣,也是多受一份罪而已。」
西閒無言以對。
此刻小太監送上湯藥,太上皇喝了口,皺皺眉,手一動想要把藥還回去,卻不知為何,又重新舉起來,慢慢地喝光了才罷休。
小太監端了空碗同樣退下後,太上皇道:「可有什麼辦法,畢竟還有一口氣在,而且如今除了自個兒,還有誰可以依靠呢。」
西閒微微一笑,每次跟這位老人對話,都讓她有莫名的如坐針氈之感,幾乎想要立刻離開。
太上皇卻忽然說道:「比如像是柳姬,本來我對她寄予厚望,沒想到還是個臨陣倒戈的,其實早有徵兆了,以她的能耐,本來是從不失手的,可是從雁北你死裡逃生,到吳貞錯喝了給你的那杯毒茶……我就該看出來她指望不了了。但是,我身邊的人都給宗冕除的差不多了,只能有一個用一個罷了。」
西閒本要離開,突然聽他提起此事,略覺詫異。
太上皇說完後,喘了一會兒。
「你大概不信我的話,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她是怎麼給訓練出來的……」雙眸微微一閉,像是在回想往事,太上皇道,「那是我親自選的一批刺客人選,從會握刀的時候他們就會殺人,後來我知道章令想安排人進雁北王府,於是便派了她去接近章令,果然不負我所望。」
西閒聽見那句「從會握刀的時候就會殺人」,暗中咬了咬唇。
「她怎麼居然沒有對你動手,我真的甚是好奇不解,」太上皇想了會兒,「起初我以為她跟別的女人一樣……也許是迷戀上了宗冕,但是最近我才總算想明白了,她的確迷戀上一個人,只卻並不是宗冕。」
西閒略有些不安,強忍住要接口的衝動。
太上皇冷笑道:「現在我已經不是皇帝,又沒有其他得力的人了,如果是在以前,必然叫她生不如死。」
沙啞的聲音里蘊含著明顯的恨意跟寒意。
西閒竭力沉默。
太上皇卻凝眸看向她:「好了,你大概覺著這些事太無趣了是不是,那就不說了。不如……說點別的。」
西閒聽他不說,本要藉機告辭,沒想到他話鋒一轉。
「說點什麼好呢,對了……」太上皇問道:「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誰?」
西閒苦笑:「是……臣妾嗎?或者說,是皇上。」
「我雖恨你,還有宗冕,你們卻還不是排在第一位的,」成宗笑道,「我最恨的那個人,是顧恆。」
西閒的心瞬間一悸:「顧恆?」
「當然是顧恆,」太上皇啞笑了兩聲,「如果不是他,當初宗冕人在宮中,又怎麼會那麼輕而易舉地反敗為勝呢。就算他有三十萬雁北軍做後盾,但至少……在雁北軍有所行動之前,他早就給拿下、或者給殺了。」
西閒承認這話是對的,顧恆是趙宗冕最令人無法揣測的一步棋,也是刺進太上皇胸口的一把刀。
殿內的藥氣瀰漫,跟太上皇沉重沙啞的嘆息聲交織在一起,空氣稀薄的令人不能盡情呼吸。
太上皇道:「顧恆跟宗冕從小一塊兒長大,也不知他們兩個是從什麼時候交了心的,但在別人看來,他們兩個從來都針鋒相對,年少的時候朕叫他們比武,都是一副想把對方弄死的架勢,有一次如果不是朕及時喝止,宗冕就把顧恆殺了。」
西閒一驚。
成宗卻微微閉上眼睛,回想起當初時候的那一幕,那兩個少年在練武場上,每一招都像是生死之爭,在趙宗冕向著顧恆擊出那致命一拳之前,趙宗冕身上也傷痕累累,鮮血淋漓,那是拜顧恆手中的劍所賜。
不錯,起初兩個人手中都有兵器,卻因為打鬥太過激烈,兵器給碰飛,剩下的只有拳腳之爭。
成宗突然想:要是當初自己沒有及時叫停,結果會怎麼樣。
「只能說,我願賭服輸罷了,誰叫我那麼信任顧恆,」太上皇嘆了口氣,「聽說他最近成親了嗎,對方還是陸康之女。叫什麼……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