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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2:43:37 作者: 八月薇妮
    段珍送關潛到了帳內,緩緩地重新躺下。

    關潛閉上雙眼,卻仿佛又回到那個神秘的雪谷。

    對關潛而言,生死只是一瞬間的事。

    在林子裡遇到伏擊的時候,關潛幾乎無法反應,只記得前一刻還在談笑風生的前鋒營,後一刻,突然間人仰馬翻,慘叫聲四起。

    血飛濺在關潛臉上,他拔出刀,卻不知要迎向哪個敵人,轉身的時候,一支箭擦著他的身體而過。

    關潛低頭看時,鮮血從腰間灑出,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必死。

    等關潛再度醒來的時候,幽暗的光線中,他突然看見面前有個手持鹿角杖的白髮老者,盤膝坐在木床上,對著他喃喃有聲。

    又有剪刀鉸開布匹的聲響,關潛起初還不知那是什麼,後來若有所覺,魂飛魄散。

    他感覺仿佛有人把自己的肚子挖開,把五臟六腑都掏出來擦洗,後來又塞回去,且還往裡頭塞了什麼東西。

    但身體卻仿佛一點知覺都沒有,關潛驚魂動魄,掙扎著要去看發生了什麼,卻聽鹿公道:「不要害怕,他們在給你治傷,清理了污穢,你就會好了。」

    關潛抬頭看向鹿公,想問他是誰,舌頭卻僵硬的發不出聲音,他不知自己是因為緊張恐懼,還是這老者對自己做了什麼。

    鹿公道:「你方才做夢了,你夢見了什麼?」

    提到夢,關潛忽然安靜下來。

    方才好像是瀕死的時候,他忽然像是回到了雁北王府,真珠院裡,西閒坐在那一面山水凍石屏風前,正在繡什麼東西。

    關潛本想請安,可見她安靜的樣子,卻又不忍打擾,於是悄悄上前,看她繡的什麼。

    卻像是個小孩子的肚兜,繡著荷花荷葉,嬌艷欲滴,相映生輝,底下還有游魚嬉戲,讓人一看便心生歡喜。

    西閒繡了會兒,手在那一尾魚上緩緩撫過,似乎滿懷愛意。

    關潛望著這一幅圖案,又見她的動作,瞬間呆呆怔怔,恨不得自己變成她手下的那魚兒,給她輕輕地撫摸過。

    這實在是他所做的最古怪,也最令人喜歡的一個夢了。

    關潛當然不會告訴鹿公。

    但鹿公深深地凝視著他,卻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意乃至夢境一樣。

    「孩子,」鹿公說,「你惦記錯了人。」

    關潛一驚,他的全身本來是給用了麻沸散之類的東西,失去了任何痛覺,可在這瞬間,卻忽然覺著心頭隱隱作痛。

    鹿公伸出手輕摁在他的頭上口中喃喃有詞。

    他的聲音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催眠能力,關潛的心神才又慢慢地穩定下來,昏昏入睡。

    而就在要睡著的時候,關潛聽到有另外一個聲音說:「您既然要跟鎮北王定下契約,可先前為什麼又說他不該來?」

    「他不該來,但他來才是天意。」

    「不該來的原因是什麼?」

    「我看到了火光。」

    「火光?」

    「雁北城的火光,女人跟孩子的哭聲。」

    關潛聽了這句,猛然一抖,又想要醒過來,鹿公嘆了聲,手掌在他的額頭來回撫了兩下,關潛終於抗不過,沉沉睡著了。

    那一場,就像是一個詭異的夢境。

    後來給送下山後,關潛看著身上那一道長長的縫合痕跡,才知道那並不是他的幻覺。

    但現在他寧肯那是一場幻夢,什麼火光,哭聲,都不是真的。

    且說趙宗冕帶了親衛,一路急趕,可人雖然能支撐,馬兒卻無法支撐。

    先前他從雁北城出發的時候,也是急行軍,就算那樣還用了半個多月時間才到白山,如今雖然歸心似箭,恨不得插上雙翼飛回去,卻仍是得按部就班。

    偏偏從白山出來的那百里路途,兩邊並無人家,直到走了三四天,找到了小規模的城鎮,才從驛站里換了馬。

    也因此提醒了趙宗冕,吩咐副官道:「回去後記得提醒本王,在往白山口的路上,要多設置驛站,兵站,同時讓百姓多去開墾安居,多養馬匹。」

    雖然跟白山族人達成協議,但這數百里若安排有效的戒防力量做後盾,那才是相得益彰。其實之前趙宗冕也考慮過這種問題,今日才算下了決心。

    奔雷閃電似的走了八/九天,才終於望見了雁北城的一角。

    而讓趙宗冕料想不到的是,在這裡他遇見了一名故人。

    遠遠地看見那一行隊伍搖搖擺擺走來,看服色打扮不是雁北之人,且也不像商旅。

    派了人去哨探,那親衛飛快趕回來,笑道:「王爺,原來是朝廷派來的安撫使。因為往東門的官道先前因為下了場雨給衝垮了,現正在修整,他們便繞了道。」

    趙宗冕嗤之以鼻,正要撇下這些人繼續趕路,親衛又道:「領頭的卻是文安王爺。這會兒他聽說王爺在此,正往這兒趕呢。」

    趙宗冕意外之餘笑道:「怎不早說!」忙勒住馬兒,抬頭看去,果然見那隊伍里有一匹馬奔了出來,馬上的人赫然正是文安王趙宗栩。

    趙宗冕呵呵一笑,打馬迎了上去。

    一來因雁北城赫然在望,趙宗冕的心也隨著放鬆許多,二來跟文安王許久不見,久別重逢,格外喜歡。

    隊伍跟在後面,兩人在前方並轡而行,且走且說話。文安王問道:「好好的,你怎麼又跑去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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