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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2:27:20 作者: 喻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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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進車裡,車門「砰」的一聲,瞬間被合上。密閉的車廂里空氣凝滯,氣氛嚴肅。
陳清源一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嗓音低沉:「梁滿滿,我們現在來好好談談。」
他的口氣格外嚴肅,鄭重其事,似乎要和她說某件大事兒。
「談吧。」她一雙手擱在大腿上,正襟危坐,早就已經做好了和他吐納一切的準備。
他清了清嗓子,問:「腦腫瘤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不先問歲歲?」梁滿滿抬眼看他,眸光清亮,似笑非笑。
陳清源回視她,神色平靜,非常篤定地說:「歲歲不可能是我們的孩子。」
「為什麼?你就這麼肯定?」
「當年那個孩子,我親口聽祈主任說的,他沒保住。何況依到你的性格,如果歲歲是我兒子,你決定等不到現在才來告訴我。」
梁滿滿:「……」
呵呵,他果然很了解她啊!將這件事看得很透徹。
「你說得沒錯,歲歲不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和宋妍共同領養的孩子。」
歲歲是一對小年輕年少衝動後的產物。父母年紀都很小,無法為自己的年少輕狂買單。孩子一出生就被遺棄在了醫院。
那個時候梁滿滿剛到扶桑支教,她剛剛和陳清源分開,又剛剛失去孩子。整個人都鬱鬱寡歡,了無生氣的。時常噩夢纏身,夢到自己那個還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緊接著就生了一場大病,進了醫院。
然後她就遇到了堪堪在醫院出生的歲歲。
當時產科護士發現孩子的父母不見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焦急無措地四處找人。醫院緊急抽調產婦的資料。每個病人入院時醫院都會存檔。自然也就登記了產婦的信息。可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錄入電腦的那些信息都是假的。他們根本就找不到孩子的父母。
落後的鄉鎮醫院,棄嬰行為時有發生,見怪不怪。一些窮苦家庭,思想閉塞,想要生兒子,可一連好幾胎都是女兒。沒有能力撫養長大,這些女嬰不是送人就是遺棄。醫院找了好幾天,也沒找到孩子的父母,最後只能作罷。打算將孩子送去縣孤兒院。
這件事又恰好被她和宋妍遇到了。
宋妍看她這樣一副鬼樣子,覺得只有孩子才能給她帶來歡樂,讓她振作起來,從失去孩子的陰影里真正走出來。同時呢,宋妍本人又是一個徹底的不婚主義者。她不想結婚,卻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領養成為最直接可行的辦法。於是乎兩姑娘私下一合計就收養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扶桑這種小地方,要領養一個棄嬰簡直易如反掌。她跟霍承遠說了這件事,二哥找人動用了一點關係,領養手續就順利給辦下來了。
兩個年輕的姑娘就這樣兵荒馬亂地將孩子帶大了。
這三年歲歲也確實給她帶來了不少歡樂。如果沒有歲歲的陪伴,她真的很難獨自一人熬過那段艱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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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腦腫瘤呢?」陳清源問。
「腦腫瘤是今年年初偶然才發現的。早期的,不嚴重,你不要擔心。」
其實去扶桑支教沒過多久,她就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她當時之所以那麼堅持讓他改行,讓他放棄當醫生。不過就是忍受不了他出事。她無法承受他發生意外。這確實有強人所難的地方。可更多的,她也在賭氣。她要的不過就是他的一個態度。她逼他在她和職業之間做一個選擇。可他卻那麼耿直,只遵從本心,就連騙她一下都不願意。
所有人都覺得是她在無理取鬧。卻從來沒有人想過她為什麼拼命揪著這個點不放。
她也早就知道他之所以沒能在約定的期限內給她答覆。是因為沈戀戀在非洲出了事。他受沈家父母所託,前去處理沈戀戀的身後事。
明明錯不在他,他也很無奈,這些她都知道。可就是說服不了自己回去。
而他竟然也能狠心真的就此放開她,對她不聞不問。
那時年少,做事總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從來不計較後果。心裡堵著一口氣,總不願意服輸,就是要和他犟到底,無非就想脅迫他服軟,要一個結果。身邊那麼多人都在勸她,可她卻油鹽不進,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支教申請書一簽就是五年。她沒待滿半年就受不了了。後悔不已,又為時已晚。
後面跌跌撞撞在扶桑待了三年。她在扶桑待得越久,就越是沒有勇氣回去。宋妍看她這麼痛苦,不止一次勸她回去。可她始終沒有勇氣回來。
這三年,他竟也真的對她不聞不問。從來沒有主動聯繫過她。而他們分開三年,她對他的事情一無所知。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愛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有了新的女朋友,是不是已經結婚了。
她膽小懦弱到一點也不敢去打聽他的事情。
為此二哥和宋妍不知道罵了她多少次。
越是未知,就越是心裡沒數,也就越是膽怯。幾下一躊躇猶豫就更是不敢回來了。
如果不是今年年初發現腦子裡有顆定時炸/彈,她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下定決心回來。
腦子裡的這顆腫瘤是今年年初做全身檢查的時候才發現的。當年小產,她心情鬱結,沒有好好休養,落下了病根。這幾年身體欠佳,免疫力不行,總是大病小病不斷。
因此霍承遠每年都會勒令她去做全身檢查。好及時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今年年初就好巧不巧地發現了這顆腦腫瘤。
發現這顆定時炸/彈時,她是茫然無措的。雖然知道發現地及時,情況不算嚴重。可對於接下來的治療,她是害怕恐懼的。因為不知道接下來她會經受什麼。
其實一發現自己腦子裡有顆定時炸/彈,她就立馬向學校申請提前中止了支教的合同。而宋妍則繼續就在扶桑支教,照顧歲歲。
從扶桑離開後,她就開始了漫長的治療過程。
不得不說,她的運氣還是不錯的。霍承遠認識了一個美國腫瘤領域頗具權威的專家。他和於心謠陪著她一起到美國治療。專家綜合考量過後,決定給她做手術。手術時間就安排在下周。
這次生病她沒有告訴家裡人。從最初發現腫瘤到現在,就只有霍承遠和於心謠是知情的。宋妍專門帶歲歲,二哥和於心謠則一直陪著她輾轉各地看病治療。
她倒也樂觀,沒有抱怨和怨天尤人。只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置身於空蕩的房間裡,身邊沒有人,她會發瘋一般的想念陳清源。想念他的臉,他的笑容,他的聲音,甚至他在她身體裡的灼熱。一些細枝末節,過去種種就像電影一樣在腦海里一點一點回放。
於心謠、霍承遠、宋妍都再不斷勸她,與其這樣痛苦,還不如趁著手術前回來見他一面。不論結果如何,最起碼自己努力過了。
霍承遠對她說:「滿滿,二哥知道你的手術一定會很成功的。可腦腫瘤,在腦瓜里開刀,風險自然也是極高的。沒有任何一個醫生敢保證手術會百分之百成功。所以在此之前你真的不打算見他一面嗎?我相信你們的心裡都還是有彼此的。給自己一個機會吧。人的一生真的沒有多少時間能用來賭氣和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