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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好。」東陶野慡快答應,轉而卻道,「皇朝天下我絕不承認,我只知道我的陛下才是天下之主,皇朝不過是竊國的叛臣!」

    琅華聽得他這等大逆之言不由一怔,此時算是明白了他為何會被追捕。但自白國破滅父王逝去,無論是東朝還是皇朝,於她都無所謂忠誠。她的一方天地窄得很,只容得下她自身,所以東陶野的所言所行,於她來說無可厚非。

    「琅華不懂這些,只是既與大哥相遇必護住大哥。」琅華上前為他拉起被子,「夜了,大哥早些歇息,於傷有利。」

    東陶野淡淡一笑,配合的閉上眼。

    琅華正要放下帳簾,忽想起韓朴給的瓷瓶,剛才順手擱桌上了,忙取了過來,道:「大哥知道這東西是什麼嗎?」拔開瓶塞,一股極淡的藥味。

    東陶野睜眼,接過瓷瓶,剛聞著那藥香不由面露異色,趕忙奏近鼻下聞聞,神色便有些激動了,「這是韓家的外傷靈藥『紫府散』,這東西不是已絕跡江湖了麼,你從何處所得?」

    「剛才韓朴給的。」琅華道,看他如此神色不由也有幾分高興,「如此說來這東西是治你身上傷的良藥?」

    「豈只算是良藥。」東陶野掙起身來,琅華趕忙扶起他,「我本擔心我這傷沒個一月時日是好不了的,可有了這藥,大約五六天便能好了,這東西千金難買,想不到他竟肯給你,倒實是義氣。」

    「那小子……」琅華想起韓朴俊俏又傲氣的臉不由笑笑,「他心眼裡除了他的姐姐,這世間便是至寶之物至尊之位於他大概也是不屑一顧的,又何在乎區區一瓶傷藥。」思及他聰慧卻憂鬱的眸子,心頭卻忍不住沉沉嘆息。

    「哦?」東陶野想想,然後道,「他叫韓朴,想來便是昔日武林名門韓家之人。『紫府散』與『佛心丹』乃韓家獨門靈藥,當年韓家就是因為這兩藥而慘遭滅門。我聽他聲音很年輕,想來韓家遭難之時他年紀更小,那么小之時便遭逢家破親亡之痛事,倒是可憐,與琅華的境遇實有些相像,想來對你另眼相看也是因這『同病相憐』罷。」

    他這一番感概出發點倒是好的,奈何全沒猜中韓朴的心思。

    韓朴一生最敬之人便是風夕,是以一生行事也近風夕,但憑心憑xing而為。

    他說要請琅華喝酒是因為她唱了姐姐的歌並且唱得好,他願幫琅華離開不過是因姐姐曾惜她,他留藥倒真是看在琅華的份上,卻非同病相憐,而是不想她再為傷藥而傷己,只因他看出琅華今日釵傷乃是故意為之,究其原因是這離芳閣沒有傷藥可治東陶野。

    而琅聞言卻是另一番思量:你說韓朴可憐,與我境遇相同,卻是錯矣。他雖遭家難,可他同時卻得到一個更勝親人的姐姐風夕,有她的庇護他又哪裡可憐了?習了一身的本事,可以傲笑江湖傲視天下,以後定也是名聲響噹噹的人物,又哪裡與她相同。可一抬頭,卻看到那雙褐色眸子,溫柔堅定的看著她,一瞬間,忽又覺得心暖了,那剛剛起的幾分不平與淒楚又消失無影了。

    韓朴留下的藥果然靈效非常,上了藥的第二日,傷口便癒合了,第三日已可下chuáng慢慢走動,到了第六日,除腿上透骨she出的箭傷外,其餘皆好了八成。

    這些天,琅華藉口臂傷而不待客,那離大娘倒沒生不滿,只因聞離華受傷而來探望的客人絡繹不絕,奉上的珍奇禮物讓離大娘笑得合不攏嘴,雖說離華一個也未見,但離大娘自打理得妥妥的,將那些客人們的心吊得緊緊的,另一面,好湯好藥的侍候著離華,盼望著這棵搖錢樹快生好起來。

    如此半月過去,東陶野的傷痊癒了,琅華的傷更是早好了,而且拜「紫府散」的功效連個疤也沒留。

    這一日,離大娘將琅華請了去,那模樣那語氣不過是想問問琅華何時可接客,畢竟這老不露面的,斷了客人們的念想可不妙。琅華想了想,然後應承當晚跳一曲舞。離大娘聽得當下兩眼放光,趕忙去預備下。這邊琅華走回白華園,一路卻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東陶野傷愈,悲的卻是……卻是那麼的多。

    他的傷好了,自然要離去了,他心心念念的是找尋他的陛下,他切切掛記的是他的弟兄安危,每一日他都恨不能cha翅飛往他的陛下身邊,每一夜他都擔心著他逃亡在外的弟兄生死。那傷折了他的翅,這離芳閣阻隔了他與弟兄……他就要去了,他也該去了。外面無論天高海闊還是山險水惡,都不能阻他的腳步,那是他的世界,而她……而她……猛然扶住園門,心如絞痛,忍不住細碎的哀鳴。

    她真的要終老這離芳閣嗎?真的要做一輩子離華嗎?離華……琅華……她的心裡當自己是琅華,可她的身子已只能做離華!這卑賤污濁的身子……

    推開園門,靜寂無息,疾步走過,推開房門,依是靜寂。

    走了,真的走了。

    一顆心頓時如墜淵底,幽幽dàngdàng的杳無著落,失魂的挑起簾幔,卻見那人正立簾後。

    當場呆立,傻傻的看著。

    「怎麼啦?」東陶野眉頭一斂,抬手想要扶傻傻站在簾下的人,卻有什麼涼涼的落在掌心,一看,那臉上淚珠似斷線的珍珠,全落在他伸出的掌心,涼涼的令他一顆心頓時酸痛起來。

    「琅華。」qíng不自禁的伸手環住那落淚的人,「為什麼哭?受了什麼委屈?和大哥說,大哥幫你。」笨拙的拍拍她的頭又拍拍她的背,心仿似給什麼揪住了,糾結著疼痛著。

    這個懷抱多溫暖堅實啊!琅華閉上眼,她盼了半生,她爭了半生,其實白琅華永在風惜雲、華純然之下又如何,她只要有這樣一個懷抱就可以滿足,在這個懷抱里,她永遠是天地唯一的琅華!

    「琅華不哭……琅華不哭……」曾經是號令千軍的將軍、刀光劍影走來九死一生的勇士此刻卻只是笨拙的安撫孩子一般的安撫懷中的佳人。

    到後來,東陶野不再吱聲,任琅華埋首懷中無聲的哭泣。

    也不知過得多久,東陶野才聽得低低的一聲輕喚:「大哥。」

    「嗯。」東陶野馬上應到,「琅華,什麼事?」

    琅華抬首看他,東陶野卻在那一剎痴了。

    盈潤水浸的眸子楚楚含qíng,長長的眼睫上還顫顫的沾著一滴淚珠,雪白小臉若初綻的白生生的花瓣嬌嫩柔軟,緋紅的唇是花中那一點丹蕊,是清的也是艷極的。

    他沒有親眼見過琅玕花,可是眼前的人便是那傳說中天庭落下的仙花,是一朵純白不染纖塵承著天庭瓊露的無瑕琅華!

    他qíng不自禁的、神魂仿佛不受控制的、緩緩的、輕輕的低頭,似害怕碰碎一般溫柔的將唇印在那朵琅玕花上,印去那涼涼的鹹鹹的露珠。

    琅華嘆息的閉上雙眸,唇際微彎,那是一朵比琅玕花還要純潔還要幸福的笑容。

    「大哥,我今晚要跳舞,你還沒看過我跳舞吧,當年風息雙王也曾贊我的舞與鳳姐姐的歌並為天下第一,大哥今晚看我跳舞可好?」

    然後……你永遠的離去,我永遠的留下。

    「好。」

    那一夜的舞,很多年後,曲城的人都還津津樂道,那是從未見過的無與倫比的舞。

    那一夜的離華姑娘,棄她一貫喜著的紅妝,換上一襲雪白的羅裙,淡淡妝容卻清麗動人。

    輕紗廣袖如煙般縹緲,紗羅長裙若雲般飄逸,袖飛裙舞在那高台,煙飄雲行在那高空,那人是瑤台天女,那舞是九天仙品,那樣不染纖塵的人,那樣純法無垢的舞,那一夜傾倒離芳閣所有的賓客,那一夜迷惑了玄天冰月寒星,離芳閣是從未有過的靜謐,天地是從未有過的恬和,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那絕倫的舞姿中,所有的人都痴迷於那絕麗的花容中。

    「好美好絕望的舞!」清醒而冷冽的聲音在嘆息。

    今夜離芳閣的客人是前所未有的多,可正對彩台的雅廂中依是半月前的那兩位客人。

    「這樣的舞此生初見大概也是此生唯見。」皇雨唇邊的笑似讚嘆那絕麗的舞,可一雙眸子卻是前所未有的冷冽,「雪人,這些日子我聽你的沒有動他們,但現在小鬼已盡當除首惡!」冷冽的目光盯在閣中某個隱秘的地方。

    「等我見過那位離華姑娘後。」蕭雪空淡淡道,目光落在彩台上那纖弱的素白身影,然後轉個方向,那裡的人影已消失。

    「好。」皇雨目光落回彩台,「雪人,這位離華姑娘我可放過,但東陶野我必殺!」大大的眼中流溢的是冰冷的劍芒,「凡是敢壞皇兄千秋大業的人我一個不饒!」

    蕭雪空回首看他,這樣冷煞無qíng的皇雨他不陌生,戰場上那一劍斬下敵首的皇雨便是此刻模樣。

    出了大堂,繞過一處jīng致的花園,便是通往後園的長廊。閣里的人此刻盡在大堂侍客,這裡便分外的冷清,緩緩走在長廊上,緋紅的廊柱與昏huáng的宮燈一一甩在身後。剛才雖以舞后疲倦而推脫了侍客,可明日定逃不過的,所以今晚……不……不……還是明晨,明晨一定要送走他。

    「離華姑娘。」

    寂表的夜裡忽起的喚聲令琅華一驚,抬眸,不知何時前方站著一人,淡藍的長衣,雪似的容顏,是他!琅華心頭一跳,掃雪將軍蕭雪空!他為何在此?他想gān什麼?難道……難道是來抓大哥的?一想到此,頓時亂了神思。

    「離華姑娘。」蕭雪空再次喚道,冰眸一眼便看透了琅華的慌亂。

    琅華定定神,力持冷靜的笑笑,「不知將軍喚離華何事?」

    將軍?蕭雪空暗中一嘆,自己從未點明身份,她便是看出也應裝不知,偏是這樣直接的喚出,豈不是自亂陣腳。

    琅華一說完便自悔了,忙又道:「將軍容貌特別,民間甚多傳說,離華也曾聽過一些,自是一見將軍之容便知道了。前些天無禮,還望將軍海涵。」說罷盈盈施禮。

    「姑娘不必多禮。」蕭雪空抬手一道掌風托起琅華,「在下來……」冰眸盯住離華,一時卻不知要如何啟口了。

    琅華疑惑的看著他,這一看忽發現這位將軍在燈光下更是美得不可思議,不由暗想,這樣美麗的人上了戰場如何號令千軍,那些士兵會聽他的?忽又想到另一張秀美卻殘缺的臉,心一痛,定了神思。只是奇異的忽不慌亂了,這個掃雪將軍不知為何並不令她害怕,心底里就是覺得他並不若外表冷漠,不會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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