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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笑得真難看。」韓朴皺皺鼻子。

    「胡說!」離華一拍桌子,卻整個身子都軟了,伏在桌上咕嚕著,「我白琅華貌壓華純然才bī風惜雲,你怎麼可以說我難看?!」

    「你說什麼?」韓朴趴在桌上,努力抬頭想要聽清楚。

    「我說……他為何不喜歡我?」離華抬頭,抱著酒罈搖晃著,「我那麼好,他為什麼不喜歡我……為什麼……」

    「嗯,我也想問姐姐,她為什麼這麼久了都不來見我。」韓朴也抱起酒罈搖晃著,「五年早就過去了,我也藝成下山了,可她為什麼還不來接我?」

    兩人隔著酒罈相望,然後都傻呵呵的笑起來,笑著笑著忽又大聲哭起來,一時園中夜鳥驚飛,花木同悲,直哭了半個時辰兩人才止了淚,哭了這麼久,酒意似輕了幾分。

    「你說我姐姐會不會來見我?」韓朴用衣袖擦擦臉問道。

    「你說我可不可以回到十七歲?」離華睜著淚眼問道。

    「哈哈……」兩人又大笑起來。

    「十七歲啊,多麼好的年紀……那個時候正是我遇上他的時候。」離華茫然的看著夜空,淚又蒙上眼,黑漆漆的天幕,模糊的淡淡疏星,「正當韶華,天真爛漫,而不是如今,滿身瘡痍心老如嫗……」

    「嗯。」韓朴聞言直起身,隔著桌俯近她的臉,審視片刻後道,「還沒老,論姿色,我看過的人中除了純然公主和鳳姐姐外,你是最好看的。這麼美的你當有那長著慧眼的人來喜歡你,那時你自會開懷。」

    「呵呵……」離華輕笑,一推韓朴,「比你姐姐如何?」

    「我姐姐……」韓朴迷糊的腦子忽然一清,染著酒意的眸子一亮,「你們豈能與我姐姐相提並論!」

    「哈哈……你小子真沒救了!」離華指著韓朴大笑,「只是……你姐姐到底是誰呀?可令你如此模樣?」

    「『如畫江山,láng煙失色。金戈鐵馬,爭主沉浮。』你今晚都唱著她的歌怎麼不知道她是誰呢。」韓朴笑呵呵的。

    忽然站起身來,手一揮,腰間長劍出鞘,這一刻,他身形穩如松柏。

    「我也知道唱姐姐的歌的。」他輕輕道。

    身形一動,長劍划起,園中剎時劍光若雪。

    「杯酒失意何語狂,苦吟且稱展愁殤。

    魚逢淺岸難知命,雁落他鄉易斷腸。

    葛衣qiáng作霓裳舞,枯樹聊揚蕙芷香。

    落魄北來歸蓬徑,憑軒南望月似霜。」

    輕而慢的吟唱著,揮劍卻是急如風雨偏又帶著從容不迫的寫意,身如蒼竹臨風,劍如銀虹繞空,細小的桂花被劍氣一帶,飄飄灑灑若輕雨飛舞。

    離華看著園中舞劍的白衣少年,恍惚間似回到那個十七歲,回到那鐵甲如霜的風雲騎營,仿看到那個容易害羞的年青將軍,在同僚的起鬨下有些無奈的、紅著臉起身,拔劍起舞,劍光如匹,人矯如龍,劍氣縱橫中是一張俊秀而令人心痛的容顏……

    「久容……」

    劍光散去,那人回首,白衣朗淨,卻不是那銀甲英秀。

    「你在看誰呢?」韓朴回首問她。

    那樣悲切而帶痛意的目光當不是看他。

    寶劍寒光爍爍,離華酒忽然醒了,輕輕一笑,道:「你小子可真大膽,竟敢說風王是你的姐姐。」

    「你都可以是白國的公主,我為何不能是風王的弟弟?」韓朴手按著胸口,那兒有半塊翡翠珏。當年年少無知,可這麼多年,他已長大,看清了很多事,想明了很多迷。

    「呵呵……說得也是。」離華起身,腳步有些晃,扶著桌,抬手指向天邊月,「老天的眼看得清楚,我是白國琅華,風國風雲大將修久容的妻子,你是韓朴,風國風王惜雲的弟弟,呵呵……我們實有緣分……今夜相遇桂下醉酒……呵呵……」

    韓朴卻對她的話沒聽到般,輕輕吟著:「昨夜誰人聽簫聲?寒蛩孤蟬不住鳴。泥壺茶冷月無華,偏向夢裡踏歌行。」手一挽,長劍回鞘,「那時候姐姐說我不懂『泥壺茶冷月無華』的清冷,而今我懂了,可她卻不在。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呢?」

    「不知道。」離華答得gān脆。那兩個人,無論是功業千古的風息雙王,還是武林傳奇的白風黑息,無論天下人心中他們何等崇高……她,卻願永遠也想不起來,此生唯願永不再見!

    「多謝你的酒,我要去找她了。」韓朴轉身離去,長劍在地上劃下一個孤寂的影,「天涯海角總有盡頭。」白衣一展,眨眼便消失於夜空。

    離華呆呆目送他離去,那個背影單薄卻倔qiáng。

    一陣風chuī過,她不由瑟縮,緊緊抱住雙臂,想求一點暖意。

    他,前路茫茫迷霧重重,可他認定了要走到底。

    而她……路已絕。

    夜更深了,回首,滿桌láng藉,滿園寂寥,唯有夜風不斷,拂過酒罈發出空曠的輕響。

    且試天下番外合集正文第七章琅華原是瑤台品(二)

    章節字數:9576更新時間:08-01-2020:06

    二、前塵如夢

    萬籟俱靜,萬物俱眠。

    沉沉的夜中,離華依獨坐在園中,燈早燃盡熄了,只余天邊斜月,灑下淡輝,伴著園中孤影。

    砰砰!猛然而起的拍門聲,在這寂靜的夜裡分外響亮,驚醒了沉寂中的人,迷茫抬首,一時間分不清置身何處。

    「開門!」這聲音簡潔有力,伴著的拍門聲也是沉穩而有節奏。

    「離華,快開開門。」離大娘的聲音卻有些急。

    神魂一點點回體,站起身,卻差點摔倒,抬手扶住桌,只覺得頭暈目眩,四肢蘇麻。

    蹣跚的走到門邊才一開門,便湧入一群人,幽暗的園子中頓時燈火通明。

    「什麼事?」離華皺眉厭惡的道。

    「搜!」為首的男子一揮手,數人已沖往屋內。

    「gān什麼?」離華厲聲喝道,來不及阻止,只能看著那些人直奔屋內。

    「姑娘請見諒。」那男子抱拳施禮,倒是大方得體,「因事qíng緊急,多有得罪。」

    「深更半夜破門而入,姑娘我殺人越貨了嗎?」離華冷冷的看著他道。

    「我的兒,你小聲點。」離大娘趕忙一扯離華,小心翼翼的瞅那男子笑笑,然後挨近離華輕聲道,「兒你這後園離得遠沒聽到啊,今夜前閣可鬧翻天了。這位是律府總捕頭印大人,他們在抓一位逃竄的重犯,這犯人不知怎的潛到咱閣里來了,可生厲害著,印大人他們早作好準備了,可還是給那人逃了,大人擔心犯人還躲在閣里,所以各園都查看一番。兒你莫生氣,這也是為著咱閣裡頭的安全嘛,否則你想想,有這麼個重犯呆在咱閣里,你叫咱們怎麼安心過日子,那往後可怎麼……」

    「好了,大娘。」離華不耐煩的打斷離大娘的話,轉頭瞅著印捕頭,「快點完事,別擔閣姑娘我休息。」

    「那當然。」這位皇朝所有捕快的總頭兒對於離華的態度倒沒生不滿,依有禮的道,「印某還想請問姑娘,夜裡可有聽到什麼異響或見到什麼異常?」

    離華打個哈欠,才道:「今晚上唱了一曲後碰上一位韓公子十分可心,於是便請韓公子來我這裡喝酒,我們倒是相談甚歡,可沒聽到什麼也沒見到什麼異常。」說著斜眸瞟一眼印捕頭,波光盈盈卻隱帶冷嘲,「韓公子走後我不勝酒力,坐在園子裡歇息,chuīchuī這秋日涼風想醒醒酒,連房門還沒進大人們便來了。」

    「哦?」印捕頭看看園中那些空酒罈,看看滿桌殘羹,又看看離華疲倦的神色,聞著滿身的酒氣,知其所言不假,又獨自在園中四處走走,一雙眼睛不放過一糙一木。

    「印捕頭。」園外傳來一聲呼喚,緊接著是輕而勻稱的腳步聲,然後從門口又走進兩個人。

    印捕頭一聽到呼喚便趕忙轉身,一見那兩人馬上躬身行禮,態度極為恭敬。

    「如何?」走在前面的皇雨問道。

    「暫沒有。」印捕頭恭謹答道。

    蕭雪空抬目細細掃視園子一眼。

    一旁的離華見到那樣的目光不由心驚,似乎只這一眼,這園子裡里外外便被那一雙冰似的眸子透視個清清楚楚,連房門牆壁都不能遮擋。此刻近了,可清楚的看清兩人容貌,紫衣人玉冠俊容一身華貴,望之便知是高位之上的人,而這藍衣人一頭雪似的長髮十分奇特,面容之美連她這華州花魁都生自愧弗如之感,心頭一動,忽想起以前曾有人調侃著說過「掃雪將軍雪發雪容可謂男中純然,不愧雪空之名」之話,再看一眼兩人氣度,再加那印捕頭的態度,心裡當下十分的肯定了兩人的身份。

    「味道好重。」蕭雪空忽皺皺眉頭。

    眾人聞言嗅嗅,園中除桂花香外還有一股濃郁的香味,是從那開啟的房門中傳出。

    「是檀香。」印捕頭道,轉頭問向離華,「姑娘未曾入房,這檀香是何人所點?」

    離華滿不在乎的掠掠夜風chuī亂的發,淡淡道:「我房中日日夜夜月月年年都燃著檀香,從未斷過。」

    「是呀,大人。」離大娘趕忙上前,「離華一向睡眠不好,本來點著檀香是為安神助眠的,但後來離華說喜歡這味兒,白天也點著,自她住這園子以來,這檀香便從沒斷過,都是從漱香齋特別制的,一枝可粗長著呢,早上點一枝可以一直燃到第二日早上,這香都是離華自己點的,從不假手他人,這在我們離芳閣可是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便是曲城,只要來過白華園的也都知道呀。我們離華有名的可人兒,這曲城誰人不愛呀,白華園的客人也像這檀香一樣從沒斷過,而且來的可都是些貴客呀,像城西龐府的龐大爺,邱朗郡家的大公子,劉家綢莊的劉大爺,百瓷坊的百坊主,曾務府的二少爺,還有李參將呀,huáng文薄呀……」

    「住嘴!」

    冷不叮蕭雪空一聲喝令斷了離大娘滔滔不絕的口河,聲音不大卻震懾全場,離大娘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了,懦懦的看著他,不知道是哪說錯話了惹怒了這個美得像個雪菩薩的人。

    園中侍在一旁的那些捕快士兵本還為這燈火下艷色bī人的花魁而心跳加速著,可此刻聽著離大娘舉數著這些白華園的入幕之賓,一時皆諸般不自在了,看著離華的目光也有些異樣了,有些甚至不自覺的後退幾步,本想一親芳澤的美人此刻憑地骯髒醜陋了些,這檀香裊裊的白華園一下子臭氣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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