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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品玉,陛下怎麼樣了?」

    「蕭夫人,陛下病況如何?」

    君品玉才踏出宮門便被守候在外的人團團圍住。抬眼一看,暉王、昕王、昀王、秋九霜、皇朝六將及丈夫蕭雪空無不是緊緊盯著她,面對這麼多雙隱藏焦灼與希翼的眼睛,饒是君品玉看慣生死,此刻卻也是默然垂首。

    「難道皇兄……」昀王皇雨一看君品玉神qíng不由惶急,「你……你……你不是活菩薩嗎?你要……你快給我治好皇兄!」皇雨手一伸便緊扣住君品玉的手腕,那模樣似乎她不把兄長醫好他便絕不罷休!

    「噝……」君品玉倒吸一口冷氣。

    「皇雨你抓痛她了!」離得最近的秋九霜一掌拍開丈夫的手,自己卻又緊緊抓住,「品玉,陛下……陛下沒事吧?」一貫英姿颯慡的寒霜將軍此刻卻也有些懦弱有些自我欺瞞的望著她,就盼從她口中說出自己最想聽的答案!

    君品玉張口,卻無法出聲,她斷人生死無數,可此刻心頭絞痛無法出口。

    一雙略帶涼意的手從人群中伸過握住了她的手,令她渾身崩緊的jīng神一緩。

    「品玉。」蕭雪空觸及妻子冰涼入骨的手,頓時心頭一片沉寂,冰眸剎時淀藍,再也無法啟口。

    「你說啊!」眾人齊聲催著。

    君品玉抓緊丈夫的手,深吸一口氣,抬首,看著西邊那一輪紅日,緩緩道:「日……要落了……」

    「砰!」皇雨直愣愣的摔倒在地上,可他卻渾不覺,牙關死咬,仇人般的恨盯著她。

    秋九霜呆呆的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說了什麼。

    暉王、昕王兩腿一軟倒靠在牆上,卻還是止不住瑟瑟發抖。

    六將臉色慘白。

    宮門前頓時一片死寂。

    朝日又升了。

    皇宮內外卻依如夜般沉鬱。

    「陛下,該喝藥了。」

    兩旁的宮女挑起杏huáng的chuáng帳,華純然舀一勺試了試溫度,然後遞至皇朝唇邊。

    皇朝偏首想要避開,可看一眼華純然,終含勺吞了,然後伸手自己端過藥碗一口氣喝光。

    華純然接過藥碗遞上清水給他嗽口,一旁的宮女捧了盆接著。

    「你們都下去。」皇朝吩咐道。

    「是。」一時侍從退得gān淨,房中便只余他們兩人。

    「陛下有話要說嗎?」華純然在chuáng沿坐下,看著她的夫君,當朝的皇帝陛下。

    叱吒風雲臣民敬仰令敵國聞風喪膽的一代雄主,即算此刻病入膏肓,可一雙金眸依銳利如昔,光芒閃爍間依是傲然霸氣。

    「皇后與朕成親有多久了?」皇朝看著眼前依容色絕艷的妻子。

    「十年了,陛下。」華純在微微笑道,倒是奇怪他會問這個。

    「原來這麼久了。」皇朝眼眸微眯,似在回想著什麼,淡淡勾起一抹笑紋,「皇后容顏依舊,令朕覺得似乎是昨天才娶到了天下第一的美人。」

    「陛下取笑臣妾了。」華純然美眸流盼嫵媚依然。

    「朕娶到你那是幸事。」皇朝伸手握住chuáng沿邊那空無一飾的素手,「只是卻委屈了你。」

    「臣妾能嫁陛下那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華純然有些驚訝又有些驚喜的看著皇朝,這麼多年,他似乎從未說過這般溫柔的話,也從未曾有如此溫存的動作。

    皇朝搖首,道:「朕知道的。這些年來,聚少離多,朕真的對不起你。」

    「陛下那為的是國家,臣妾完全理解,陛下為何要這麼說。」華純然回握住皇朝的手。

    「朕已時日無多,再不說以後便沒有機會了。」皇朝淡淡道。

    「不要!」華純然反shexing的抓緊皇朝的手,「陛下萬壽之體,臣妾不要聽陛下說這樣的話。」

    「什麼萬壽之體,那都是些哄人的話。」皇朝有些嗤笑,「朕雖然病了,可從沒糊塗過。」

    「陛下……」華純然心一酸,無語以繼。

    皇朝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講。

    「皇后,朕已下旨,華氏一族全遷往白州敦城。」

    白州敦城地處極北,荒涼蕪絕之地。

    「臣妾已知。」華純然垂首道。

    「皇后可有疑慮?」皇朝看著垂首的人道。

    「臣妾知道是陛下愛惜臣妾。」華純然抬首,笑得略帶苦澀。天家的憐憫愛惜也是如此的防憊、冷漠。

    「你雖明白,卻依難掩委屈。」皇朝明了的看著她。

    「臣妾不敢。」華純然眼眸一垂。

    「不敢?」皇朝笑,「卻實有之。」

    「陛下……」華純然不由有些急切。

    皇朝擺手,燦亮的金眸dòng若燭火,「朕並不怪你。」看著她鬆一口氣不由有些嘆息,「純然,你若是一個平庸女子,朕便也不必如此,華氏一族便也不必受此一番苦,偏你如此聰明……」

    「陛下……」夫妻多年,這卻是他第一次喚她名字,卻是在此等qíng況下,華純然心中酸甜苦辣皆有。

    「你既如此聰明,當能真正明白朕之心意。」皇朝面容一整,聲音已帶肅嚴。

    「臣妾真的明白。陛下實出於愛護之心,不想臣妾也不想華氏一族有絲毫機會鑄成大錯。」華純然明眸直視皇朝,「臣妾決無絲毫怨怪之心,臣妾謹記陛下之恩。」

    「你明白便好了。」皇朝閉上眼,「等皇兒長大了,自會召回他們,那時……一切自然就好了……」

    「陛下,歇一會兒吧。」華純然見他神色倦怠,起身想扶他躺下,臉上溫熱的觸感卻令她一怔。

    「純然,你還這麼年輕,這麼美……」皇朝睜眼,憐惜的撫著這張曾令天下群英傾慕的絕美容顏,「朕卻要丟下你走了,真是對不住啊。」

    「陛下。」華純然眼眶一熱,淚珠終於忍不住滾落。

    「別哭。」皇朝伸手摟住妻子,「以後三個皇兒便全jiāo給你了,會很辛苦的。不過純然這麼聰明能gān,朕很放心。」

    「陛下!」華純然伏在皇朝肩頭失聲大哭。這些日子來的擔驚害怕,這些日子來的辛勞憂苦,此刻終於得到了撫慰,剎時傾瀉而出。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伏在他的肩頭痛哭。

    這麼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如此憐惜。

    這麼多年來,這是他們夫妻第一次如此的靠近。

    這麼多年啊,為何要到這最後一刻……

    「朕走後,朝政便jiāo給皇雨他們,他們會好好輔佐太子的。」皇朝撫著妻子的發溫柔的道,「朕說過純然是個聰明的女子,他們會尊重你的,會聽取你的意見。太子是國家的支柱,純然一定要好好教導。」

    「陛下……臣妾知道……陛下……臣妾會的……」華純然哽咽著。

    皇朝扶起妻子,擦gān她臉上的淚珠。

    十年歲月忽如走馬燈似的在腦中迴轉,那有限的朝夕相處、從未在意過的點點滴滴此刻卻鮮明起來。指下是美麗的容顏,難得的是這皮相下那顆聰慧玲瓏的心,這樣的好的女子,這些年來,某些地方他實有些虧欠了。而往後,悠悠歲月,她如此年輕美麗的生命卻註定了消耗於這重重深宮。

    「純然。」皇朝輕輕喚一句。

    「嗯。」華純然凝眸看他。

    「這一生,朕君臨天下,你母儀天下,史冊將萬載留名。於你我可謂得償所願,也了無遺憾。」皇朝金眸中銳光渙散,漸漸迷離,「得償所願了無遺憾……卻終有些意難盡,不是嗎?」

    華純然聞言心頭一緊,卻只是輕輕應一聲:「陛下。」

    「純然,我們去白湖吧。」皇朝金眸微閃,然後漸漸閉上,「我們去白湖……」

    華純然將昏迷的皇朝摟入懷中,撫著他瘦削的面容,溫柔的道:「好,我陪你去白湖。」

    一滴淚卻落下,滴在皇朝閉合的眼眸。

    終有些「意難盡」嗎?

    昔澤八年八月。

    朝晞帝舊疾復發,皇后陪其往南州行宮休養,大將蕭澗攜夫人隨駕,暉王監國。

    南州行宮可說是朝晞帝------這位被後世極其褒讚、論功業千古帝王中唯與始帝比肩的英主------這一生唯一一件令人費解置疑的奢侈之事。但不論當年朝臣如何反對,朝晞帝依下旨,在南州西境的這座平平無奇的荒山耗巨資挖湖建宮。

    湖,御旨賜名「白湖」。

    行宮,御筆親題「白湖天宮」。

    說來也是稀奇,那白湖挖成後竟是一處活泉,僅僅數日便湧出滿滿一湖清水,工匠再挖掘暗溝將多餘的湖水排出,卻又潤澤了山下農田,本是任xing之為,到最後卻又成一善舉。

    這南州行宮也不類其它皇家行宮的富貴華麗,依山勢而建,雖為人工卻反似是天然的宮殿,簡樸的天工中又蘊著素雅大方。

    今夜正是月中,皓月如玉,清輝映she。

    「這是白山成形的老山參,怎麼樣也要陛下喝一口進去。」君品玉將親自熬好的參湯小心的遞給華純然,一邊又細細叮囑了幾句。

    「嗯。」華純然接過。這些日子來,日夜侍於皇朝榻邊,從不假手他人,絕艷的容顏已有些凋萎。

    「陛下。」輕聲喚著,御榻中的人卻毫無反映,自那一日昏迷便不再有清醒,不過是賴君品玉的醫術及靈藥吊著一脈氣息。

    低首自己先喝一口參湯,然後扶起皇朝哺進去,如此反覆,半個時辰後才將一碗參湯餵完。

    拾起絲帕,為他拭去唇邊沾染的湯法,看著那消瘦幾漸不成人形的容顏,心頭酸痛難當。

    「好清的一湖水啊!」

    驀然,一個清若風吟的聲音悠悠傳來,傳遍行宮內外。

    華純然手一顫,呆住了。

    榻中昏迷不醒的人一動,忽然奇蹟般的睜開雙目。

    「陛下!」華純然驚喜的叫道。

    「她來了。」那雙金眸此刻燦燦生輝。

    「是的。」華純然嫣然一笑。扶他起身,為他著裝。

    皇朝穩穩的踩在地上,然後捧起枕畔那無瑕白玉雕成蓮形的玉盆,一步一步矮健的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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