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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握緊手中瓷瓶,推門進屋,無論面對的是什麼!

    且試天下番外合集正文第九章琅華原是瑤台品(四)

    章節字數:8308更新時間:08-03-2320:19

    四、同是天涯

    剛挑起簾便見應躺在chuáng上的人衣冠整齊的立於房中。

    呵,覺得這裡太髒了太噁心了要離開了嗎?自嘲的笑笑,卻是滿不在乎的走進房裡。

    「東陶野見過琅華公主。」房中的人卻大出人意料的屈膝行大禮。

    離華當場愣住,片刻後反應過來,只覺得諷刺異常,尖聲道:「你這是在嘲笑我麼!」

    「陶野昔日曾聞白國琅華公主有『琅玕之花』的美稱,今日方知名不虛傳。」跪在地上的人---東陶野---卻是朗朗道。

    「閉嘴!」離華厲聲叫道,冷冷的盯住他,「你也敢來譏我!」

    東陶野抬首,目光炯炯的看住離華,那褐黑的眸子坦然清澈。

    「剛才那人所言是有道理,可也非全然正確。人是應自qiáng自立,可非以人人皆類風王。風王文才武功莫說女子,便是男兒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可與比肩。雖說人應自信不應妄自菲薄,可人必須承認有一些人就是比自己出色,無論先天才慧還是後天成就,就是要勝出許許多多的眾人,那樣的人是讓人驚嘆嚮往,可那樣的人畢竟是少數。世間營營,眾生萬像,公主纖纖女子,歷經國破家亡卻可放手仇恨乃是智,可棄榮華尊位走入江湖乃是勇,身心遭劫卻可生存至今乃是堅,為葬忠僕而可為『不能之為』乃是義,能救傷重犯人乃是仁,如此智勇堅義仁之人眾生中又有幾許可比?而能有忠僕生死相隨必是可敬可愛!」

    離華呆呆的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都說了些什麼,屏息痴立。

    「風王天姿鳳儀已為神話,可公主歷悲喜憂患有愛恨qíng仇乃是活生生的真實人生。所以公主勿須與風王相較,也勿須與任何人相比,琅華公主就是琅華公主,不是惜雲公主,不是純然公主,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琅玕花!」東陶野一氣說完已是面色發白,跪在地上身軀已有些抖,可他的神qíng卻依是那樣的坦dàng。

    房中靜靜的,只有東陶野因傷痛而有些粗重的喘息。

    「我也是智勇堅義仁之人?我也是可敬可愛?我是獨一無二的琅玕花?」

    很久後,離華喃喃念著,似笑似泣的看著東陶野。

    「公主是這世間唯一被譽為『琅玕之花』的琅華公主!」東陶野肯定的道。

    離華猛然抬手撫住臉,沒有痛哭,沒有哀泣,可身子卻如風中之燭顫動,指間淚珠滾落。

    她,貴為公主時,雖享盡榮華與寵愛,偏生她心底卻是好勝的,她不憤華純然比她美貌,她不平風惜雲比她有才,她總想著有一天超越她們,可最風光之時也是在她們的yīn影之下,而今,一個貴為當朝皇后,母儀天下,一個已為傳奇,萬世傳誦,她……她卻淪為下賤歷盡苦難,與她們更是天遙地隔!

    可是他……他卻說,她不必與人相較,無論是尊是卑,她就是她,她是白王的女兒白國的公主,她也是可敬可愛,她是世間獨一無二!

    這一生,何曾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這一生,何曾有人如此看她。

    莫要說永遠視她如天真小兒的父兄,他們的眼中只有寵溺;那些臣子宮人眼中她只是個任xing無知的公主;便是昔日對她愛護有加的風惜雲,她看她,不也與那息王一樣,憐惜中帶著一絲笑謔。

    可是他……他卻是這樣看她。

    當她是平常人,當她是活生生的人,認她是可敬可愛……

    這一刻酸楚難當,這一刻悲喜jiāo加。

    這一刻便是天崩地裂,便是無間地獄,她……也無憾。

    東陶野只是靜靜的跪著,靜靜的看著,沒有溫存的拭淚與撫慰,只是看著與等待。

    也不知過去多時,當離華,哦,不,是琅華,白琅華放開撫臉的手,淚痕猶在,眸中猶存水澤,可她的神色已變。沒有怨恨悽苦,也非冷若冰霜,那臉白白的,那眸澄澄的,那笑純純的,那是美麗無倫的琅玕花。

    「東陶野,我知道的,東殊放大將軍之子『撫宇將軍』東陶野。」琅華輕輕的脆脆的道,「琅華不過小國公主哪能擔將軍此禮,請將軍快快起身。」矮身親手扶起他,「小心起來,若崩了傷口,便又白忙一番。」

    「多謝公主。」東陶野就著她的挽扶起身。

    琅華扶他小心躺回chuáng上,道:「現已是皇朝天下,我雖不忘身份,但這『公主』兩字還是省去。你比我年長多識,我喚你『東大哥』,你喚我『琅華』可好?」

    「好。」東陶野慡快答應,轉而卻道,「皇朝天下我絕不承認,我只知道我的陛下才是天下之主,皇朝不過是竊國的叛臣!」

    琅華聽得他這等大逆之言不由一怔,此時算是明白了他為何會被追捕。但自白國破滅父王逝去,無論是東朝還是皇朝,於她都無所謂忠誠。她的一方天地窄得很,只容得下她自身,所以東陶野的所言所行,於她來說無可厚非。

    「琅華不懂這些,只是既與大哥相遇必護住大哥。」琅華上前為他拉起被子,「夜了,大哥早些歇息,於傷有利。」

    東陶野淡淡一笑,配合的閉上眼。

    琅華正要放下帳簾,忽想起韓朴給的瓷瓶,剛才順手擱桌上了,忙取了過來,道:「大哥知道這東西是什麼嗎?」拔開瓶塞,一股極淡的藥味。

    東陶野睜眼,接過瓷瓶,剛聞著那藥香不由面露異色,趕忙奏近鼻下聞聞,神色便有些激動了,「這是韓家的外傷靈藥『紫府散』,這東西不是已絕跡江湖了麼,你從何處所得?」

    「剛才韓朴給的。」琅華道,看他如此神色不由也有幾分高興,「如此說來這東西是治你身上傷的良藥?」

    「豈只算是良藥。」東陶野掙起身來,琅華趕忙扶起他,「我本擔心我這傷沒個一月時日是好不了的,可有了這藥,大約五六天便能好了,這東西千金難買,想不到他竟肯給你,倒實是義氣。」

    「那小子……」琅華想起韓朴俊俏又傲氣的臉不由笑笑,「他心眼裡除了他的姐姐,這世間便是至寶之物至尊之位於他大概也是不屑一顧的,又何在乎區區一瓶傷藥。」思及他聰慧卻憂鬱的眸子,心頭卻忍不住沉沉嘆息。

    「哦?」東陶野想想,然後道,「他叫韓朴,想來便是昔日武林名門韓家之人。『紫府散』與『佛心丹』乃韓家獨門靈藥,當年韓家就是因為這兩藥而慘遭滅門。我聽他聲音很年輕,想來韓家遭難之時他年紀更小,那么小之時便遭逢家破親亡之痛事,倒是可憐,與琅華的境遇實有些相像,想來對你另眼相看也是因這『同病相憐』罷。」

    他這一番感概出發點倒是好的,奈何全沒猜中韓朴的心思。

    韓朴一生最敬之人便是風夕,是以一生行事也近風夕,但憑心憑xing而為。

    他說要請琅華喝酒是因為她唱了姐姐的歌並且唱得好,他願幫琅華離開不過是因姐姐曾惜她,他留藥倒真是看在琅華的份上,卻非同病相憐,而是不想她再為傷藥而傷己,只因他看出琅華今日釵傷乃是故意為之,究其原因是這離芳閣沒有傷藥可治東陶野。

    而琅聞言卻是另一番思量:你說韓朴可憐,與我境遇相同,卻是錯矣。他雖遭家難,可他同時卻得到一個更勝親人的姐姐風夕,有她的庇護他又哪裡可憐了?習了一身的本事,可以傲笑江湖傲視天下,以後定也是名聲響噹噹的人物,又哪裡與她相同。可一抬頭,卻看到那雙褐色眸子,溫柔堅定的看著她,一瞬間,忽又覺得心暖了,那剛剛起的幾分不平與淒楚又消失無影了。

    韓朴留下的藥果然靈效非常,上了藥的第二日,傷口便癒合了,第三日已可下chuáng慢慢走動,到了第六日,除腿上透骨she出的箭傷外,其餘皆好了八成。

    這些天,琅華藉口臂傷而不待客,那離大娘倒沒生不滿,只因聞離華受傷而來探望的客人絡繹不絕,奉上的珍奇禮物讓離大娘笑得合不攏嘴,雖說離華一個也未見,但離大娘自打理得妥妥的,將那些客人們的心吊得緊緊的,另一面,好湯好藥的侍候著離華,盼望著這棵搖錢樹快生好起來。

    如此半月過去,東陶野的傷痊癒了,琅華的傷更是早好了,而且拜「紫府散」的功效連個疤也沒留。

    這一日,離大娘將琅華請了去,那模樣那語氣不過是想問問琅華何時可接客,畢竟這老不露面的,斷了客人們的念想可不妙。琅華想了想,然後應承當晚跳一曲舞。離大娘聽得當下兩眼放光,趕忙去預備下。這邊琅華走回白華園,一路卻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東陶野傷愈,悲的卻是……卻是那麼的多。

    他的傷好了,自然要離去了,他心心念念的是找尋他的陛下,他切切掛記的是他的弟兄安危,每一日他都恨不能cha翅飛往他的陛下身邊,每一夜他都擔心著他逃亡在外的弟兄生死。那傷折了他的翅,這離芳閣阻隔了他與弟兄……他就要去了,他也該去了。外面無論天高海闊還是山險水惡,都不能阻他的腳步,那是他的世界,而她……而她……猛然扶住園門,心如絞痛,忍不住細碎的哀鳴。

    她真的要終老這離芳閣嗎?真的要做一輩子離華嗎?離華……琅華……她的心裡當自己是琅華,可她的身子已只能做離華!這卑賤污濁的身子……

    推開園門,靜寂無息,疾步走過,推開房門,依是靜寂。

    走了,真的走了。

    一顆心頓時如墜淵底,幽幽dàngdàng的杳無著落,失魂的挑起簾幔,卻見那人正立簾後。

    當場呆立,傻傻的看著。

    「怎麼啦?」東陶野眉頭一斂,抬手想要扶傻傻站在簾下的人,卻有什麼涼涼的落在掌心,一看,那臉上淚珠似斷線的珍珠,全落在他伸出的掌心,涼涼的令他一顆心頓時酸痛起來。

    「琅華。」qíng不自禁的伸手環住那落淚的人,「為什麼哭?受了什麼委屈?和大哥說,大哥幫你。」笨拙的拍拍她的頭又拍拍她的背,心仿似給什麼揪住了,糾結著疼痛著。

    這個懷抱多溫暖堅實啊!琅華閉上眼,她盼了半生,她爭了半生,其實白琅華永在風惜雲、華純然之下又如何,她只要有這樣一個懷抱就可以滿足,在這個懷抱里,她永遠是天地唯一的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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