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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哈哈……你不知道啊,我來告訴你。」離華放聲長笑,此刻她完全不顧會驚起他人,完全不顧守了許久的秘密就此曝光,此刻的她被一腔怨恨所控,理智早已離她遠去,只想將滿腔的愛恨怨仇宣洩而出,「自在……都是因為這『自在』兩字!當年,哈哈……他死了,父王死了,國破家亡,可我想外面天高海闊任人逍遙,我便忘了那家國破滅的仇,棄了那琅華公主的身份,以一個平民百姓的身份重新活過,不要榮華富貴也擺脫那份刻骨傷痛,但求那江湖山水自在一生,哈哈,我這想法沒有錯吧?」離華猖狂的望著韓朴笑,眸子如燃著瘋狂的焰火般格外的亮。

    韓朴無語,只是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自在一生……哈……你看我想得多麼美好多麼容易啊。」離華冷冷的笑著,一雙杏眸亮亮的卻是透骨的涼,「那年冬我帶著品琳離了白國,想著天高海闊江湖快意,自有我白琅華一番天地一番瀟灑,哈哈……可你知道我們遇著了什麼嗎?哈哈……山水哪裡又清幽gān淨了,不過才走到第一座山便遇著了一窩qiáng盜,他們……他們……」

    離華的聲音忽然嘶啞起來,目光幽幽如鬼火般盯著虛空某處,燃燒著怨念與恨意,死死的盯著,韓朴那一刻忽覺得全身一冷,秋風似乎有些寒徹骨了。

    「他們數十個大男人,把我和品琳抓去了,輪番著來,日日夜夜的沒完沒了。」

    鬼火般的目光盯在了韓朴身上,那聲音低啞的如從地獄傳來,帶著森森鬼氣與寒意,綿綿不絕的在耳邊響起,聲聲回dàng。

    「你聽懂了嗎?」那藍幽幽的鬼火慢慢靠近,那惡鬼森森露出一口白牙向他bī近,「數十個大男人呢,一窩qiáng盜呢,他們qiángbào了我和品琳,灌了我們藥,日日夜夜的蹂躪,你都知道了嗎?」

    韓朴猛退一步,一臉慘白的看著一步之遙的人,那張扭曲猙獰的面孔如地獄惡鬼,哪裡是昨夜艷冠群芳的美人。

    「你害怕了?你覺得髒污了?」離華卻又bī近一步,近得氣息吐在韓朴臉上,「可是還沒完呢,你要好好的聽著,一字一字的給我記著。那樣生死不知人鬼不辯的日子過了一個月,那些qiáng盜玩膩了便將我們賣到了jì院,哈哈……jì院裡倒不灌我們藥了,因為客人不喜歡玩死人,可是……可是品琳卻瘋了!知道麼,這一生待我最親處處護我的品琳瘋了!她被那些qiáng盜bī瘋了!哈哈……」離華慘笑著,笑出了滿臉淚水卻不知,一雙手不知什麼時候抓住了韓朴的臂膀,緊緊的扣住,指甲深深陷進,「jì院裡怎麼會要一個瘋了的jì女,所以他們將品琳扔了出去,然後……然後一輛馬車就這麼沖了過來……將品琳活生生的……活生生的……」離華眼睜得大大的,瞳孔擴大,如沒有神魂的木偶一般,身子搖搖晃晃顫慄著,聲音越來越低,可是韓朴卻還是清楚的聽到,「品琳她的頭斷了,她的身子上全是血,她的手和腿都奇怪的彎曲著,她的……」

    「可以了!」韓朴打斷,伸手扶住眼前的人,「我都知道了,你……你忘了罷。」

    「不,我怎麼可以忘了……」離華猛然清醒了,掙開韓朴,眸子中又燃起了鬼火,「我怎麼可以忘了品琳!我怎麼可以忘了她像一堆垃圾一樣攤在大街上的樣子!我絕不會忘記!當初無論他們如何鞭打折磨我都不肯接客,可是那一天我求著他們讓我接客,因為我要賺到銀子,因為我要求他們安葬品琳!」

    韓朴看著她,連張幾次口卻無法出聲。

    「琅華原是瑤台品……哈哈……真是多謝你的詩!」離華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看著他臉上的痛楚,心下一陣快意,「見到你姐姐時可一定要告訴她琅華現在活得好好的,而且一定會繼續活下去,因為她要看看這老天到底有沒有眼,看看這天下到底還有沒有公理,看看那『仁義無雙』的風息雙王是不是一生攜手天涯傲笑天家,看看這世間惡人是否無惡報好人淪地獄,看看白琅華這一生還會得些什麼,最後會有一個什麼下場!」

    「你……」

    「去呀,快些找到你的姐姐,一定要記得告訴她。」離華笑得分外的明媚卻是惡毒扭曲,「我一直愁著見不到她呢,有你替我傳話真是太好了。」

    「你……」韓朴看著離華那一臉怨毒的笑,看著那雙充滿怨恨的眸子,滿懷的同qíng憐惜忽地收住,緊緊看她幾眼,最後吐出一句,「你和姐姐相比果是天與地之遙!」

    離華臉色一變,但很快又復笑容,「我這低賤的jì女又怎能與仁義無雙才華絕代的風王相比!」

    見她一再的諷刺他敬若天人的姐姐,本就是傲氣xing子的韓朴差點當場發作,可一看那慘厲悲痛的眸子想起她剛才所說,終止了一腔怒意。可他自小就跟隨了風夕,一生追著風夕的腳步,在他眼中,人無論男女都應如他姐姐那樣qiáng可傲視天下縱橫四海,堅可一手撐起家國掌握命運前途,而非遇事即怨天尤人悽苦自憐,是以雖知了離華悽慘遭遇,雖有同qíng也不因她的遭遇與現在的身份而抱異感,可他心底里卻對她實有幾分憤慨與輕視。

    「你認為你今日皆是因為風息雙王滅你家國所造成的,可你為何從沒想過自己的責任?」沉吟了半晌韓朴終於開口,猶帶稚氣的俊臉上卻有一雙沉鬱而智慧的眸子,「姐姐與你同生王家,可她卻是名揚四海才冠天下的惜雲公主,你卻不過是有著『琅玕之花』美譽的琅華公主;亂世臨頭,她不但守護了自己的家國還可揮萬軍奪半璧天下,而你只能眼看家國破滅再躲避逃離所有的痛苦與責任;她可為天下蒼生棄位讓鼎,你卻一朝淪陷便再也無法站起;無論是天高海闊還是山險水惡她自可縱橫瀟灑,而你卻只會將自身悽苦全怪責他人只會日夜怨恨而從未想過如何自救重生。你這樣的人又怎配我姐姐視你如妹,又怎配視我姐姐如仇!」

    「你……你竟敢……你竟將……」離華將一腔的怨恨全灑在韓朴頭上,就如灑在那怨了恨了數年的風息雙王身上,正想要仇人痛苦內疚,卻不想反倒被韓朴指責一番,一時又羞又惱氣得說不出話來。

    韓朴卻不為所動,眉一揚,道:「沒錯,你是受盡苦難應予同qíng,可你有今日難道不也是因你自己的無知無能所造成?」一言刺中要害毫不留qíng,「姐姐他們當年對東朝祺帝都未有加害何況是你,你若肯呆在白國王宮你會遇到qiáng盜?姐姐他們離去時無論是對國對臣對民都有一個妥善安排,難道他們會獨棄你於不顧?天下人本就有善有惡,你天真的以為外面的世界一片gān淨自在卻從未想過以自身之能能否存活於世這又怪誰?」

    「你……你……」離華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駁起。

    「難道我說的都沒有道理?難道只有你所說所想才是正確的?」韓朴沉鬱的眸子中有雪亮的鋒芒,「人貴自知,可你連半分也不知。可憐你白活了這麼多年卻從未曾長大從未曾看清人生。人生那麼長,悲歡喜樂苦痛憂愁何其的多,有幾人一生快樂幸福?便是姐姐那樣的人便沒有承受過悽苦憂痛嗎?活著,不要盯住昔日,正看的是今日,前望的是明日。」

    離華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明明比她小,明明一張臉還透著稚氣,可偏偏卻對她講了一堆的道理,這堆道理還讓她啞口無言。可是……這些年來她就是憑著這股怨這股恨活著,她的信念就是要看他們有個什麼下場,而她……最終得個什麼果,可此刻,這少年卻說錯了,全部都錯了……怎麼會,怎麼可能!腦子中一團混亂,怨痛恨悲酸甜苦辣全在心頭絞著……

    韓朴看著夜風中那單薄嬌小的身影心頭沉重非常,緩了口氣道:「本來……我聽說你受傷了,所以想來看看你要不要我幫忙,只是……」本因她與姐姐的淵源想伸手相助一把,只是卻未曾想到會揭起她那麼深那麼痛的傷疤,非他所願,想來亦非她所願。

    「我不會跟你離開,也不要你的幫忙。」離華一咬唇道,抬眸看他,已沒了那入骨的怨恨,可那眸中的淒涼悲愴卻更深更重,「我離了這還不一樣無法活,你無法護我一生,我也不是你那絕代非凡的姐姐,我是無知無能的白琅華,我……我……」有幾分賭氣又有幾分認真,「這一生就要一個護我寵我對我不離不棄的人!若沒有,我寧肯在這爛掉死掉我就不要外面的自在gān淨!」

    韓朴看她良久最後只是淡淡一句:「隨你。」

    離華牙一咬垂首。

    兩人一時皆不說話,只有彼此怒火過後略有些粗重的呼吸。

    半晌後,韓朴移眸看向那閉合的房門,道,「你房裡藏的那個人就是那個重犯?」

    「什麼……你……」離華一驚,臉色頓白。

    「別擔心,我可不好管閒事。」韓朴一撇嘴道,目光落在她受傷的臂上,「你這……就是為著他?」

    離華反shexing的握住手臂,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怎麼知道?」

    「哼。」韓朴冷哼一聲,「他的呼吸雖盡力放輕放慢緩,常人或武功一般高的人當然聽不到,但在我這個天下第二的人面前可瞞不了,且吸氣間阻滯沉澀,足見他痛楚非常,這傷大概是不輕了。」

    天下第二?那天下第一定只有他的姐姐了。離華覺得好氣又好笑,轉念一想,道:「他不是……」

    「不必跟我說什麼。」韓朴卻一擺手阻止她,「我只是提醒你,若只是那什麼印捕頭那倒沒什麼,但不巧得很,昀王和蕭雪空都在這裡,他們可是十個印捕頭都比不上的,你小心些。」

    「嗯。」離華點頭。

    「那我走了。」韓朴轉身,剛抬足又頓住,回頭看一眼離華,思索了一小會,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拋給她,「既然你要救他,那這東西便送給你罷。我也不會再來找你,以後是生是死是悲是樂全看你自己罷。」話音未落,足下一點,人已飛躍而起,眨眼即消失於茫茫夜色中。

    離華呆呆站在院中,看著手中猶留體溫的瓷瓶怔怔出神。今夜大悲大痛,全不似這隱忍數年的自己,可是……能將滿腹怨恨傾吐而出卻是全身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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