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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離華柳眉一挑,看一眼房中的兩人,這等儀容風範的在這種地方倒是第一次見,心頭一動,勾唇淡笑,目光掃過台下眾客,隱隱的嘲意帶出。

    「既如此,那離華便斗膽了,若唱得不好,還請客人原諒罷。」說罷,指尖輕拔,琵琶聲動,寥寥數響,卻是金石之音,令人心頭震動。

    「如畫江山,láng煙失色。

    金戈鐵馬,爭主沉浮。

    倚天萬里須長劍,中宵舞,誓補天!」

    離華才一啟喉,房中皇雨、蕭雪空頓時正容端坐,全神貫聽。

    「天馬西來,都為翻雲手。

    握虎符挾玉龍,

    羽箭she破、蒼茫山缺!」

    女子清音,唱來卻是鏗然有力氣勢萬均,堂中眾客只覺朔風撲面,金粉碧欄的離芳閣頓時huáng沙滾滾,刀劍鳴耳萬軍奔涌,仿身臨那碧血濤天的戰場。

    長街上一個白衣少年正緩緩而行,當那一縷高歌入耳時,腳下一頓,便再也無法前行,茫然回首,歌聲不絕,移動腳步如被歌聲所牽,一步一步走入離芳閣,那門口守門的伸手想要攔,卻被他袖一甩,全摔街上去。

    「道男兒至死心如鐵。

    血洗山河,糙掩白骸,

    不怕塵淹灰,丹心映青冥!」

    離華的歌還在唱,琵琵錚錚,似響在人心頭,划起滿腔熱血。

    那少年已走到台前,堂中眾客都為歌聲所攝皆未察覺。

    少年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台上的歌者,那神qíng竟似痴了,卻不知是為台上的人還是為著歌。

    「待紅樓碧水重入畫,喚纖纖月,

    空谷清音、桃花水

    卻總是、雨打風chuī流雲散。」

    歌至最後,萬千氣勢裊裊淡去,餘下的是千古悵然。

    一曲盡了,滿堂皆靜。

    「『歌盡曲城』實至名歸。」樓上皇雨悠然讚嘆,「想不到竟可在此聽到風王之曲,想不到這青樓女子也可歌金戈鐵馬!」

    「風塵多有奇人。」蕭雪空舉杯向空而敬。

    台上的歌者眸光空濛的望著前方,似遙落萬里長街外,似沉入白骸青冥中。

    「你唱得很好,你知道我的姐姐在哪嗎?」

    一個仿若古琴幽鳴的聲音輕輕響起,剎時驚醒眾人。

    「呀!那小子怎麼在這裡?」皇雨此時方看到那白衣少年不由驚道。

    蕭雪空看向那少年,眉頭一動,心頭卻是嘆息,「萬水千山,不見不絕。」

    「唉,還真是個死心眼的小子。」皇雨惋嘆。

    「你說什麼?」離華如夢初醒,看著眼前陌生的白衣少年,儀容俊秀,卻眸帶鬱結。

    白衣少年看看離華,忽而一笑:「當年鳳姐姐歌藝妙絕天下,只是人間早已不聞,而今有你,倒也不差。」

    「鳳姐姐?」離華全身一震,杏眸盯緊白衣少年。

    「『落日樓中棲梧鳳,啟喉歌傾九天凰』,你身為歌者難道竟不知嗎?」白衣少年忽有些不滿。

    「鳳棲梧!」離華眸中閃著奇異的光芒,「你認識鳳棲梧?」

    「嗯。」白衣少年淡淡點頭,似乎認為認識這曾名動九州的歌者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的歌唱得很好,我請你喝酒罷。」那語氣也是淡淡的,似乎便是請皇帝喝酒,皇帝也應該欣然答應才是。

    「哪裡來的臭小子,還不快給老子滾出去!」那守門的兩人此時一拐一拐的衝到台前,伸手就要將少年拖走。

    「住手!」

    那兩雙手還未觸及白衣少年的衣角,台上離華一聲厲喝,柳眉高高挑起,「本姑娘的客人,你們敢無禮!」

    「姑……姑娘,這小子他……」

    「還不給我滾出堂去!」離華驀地站起身來,手一指門外,杏眸圓睜,「這裡輪得到你們說話?」

    「姑娘……」

    「滾!別讓我再說!」離華懷中的琵琶猛然砸向台下兩人,那兩人馬上閃身躲開,砰的琵琶碎成數塊。

    「是,是……我們馬上滾,姑娘彆氣。」兩人趕忙退出堂中。

    堂中眾客皆屏息靜氣的看著這一幕。曲城人哪個不知,離華姑娘生氣時須得順著,否則必是堂塌樓倒方可罷休。

    「唉喲,我的兒呀,你這是怎麼啦?」離芳閣管事的離大娘一聽得稟告慌忙趕來,卻只見台上氣喘吁吁的離華,台下碎裂的琵琶,一個長身玉立的白衣少年及滿堂安靜的賓客。

    「罵了兩個奴才。」離華挽挽袖淡淡的道。

    「罵便罵罷了,可不要氣著自己了,我的兒可比那些奴才要金貴百倍啊。」離大娘滿臉堆笑。

    「今日累了。」離華抬手撫撫鬢角,杏眸掃一眼堂中,冷傲的卻偏生分外勾人,「明日離華跳一曲舞罷。」

    此言一出,不說離大娘那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便是堂中眾客也面露雀躍。離華的歌當是冠絕,可離華的舞才真正的惑動華州,只是離華願每日一歌也百日難得一舞。

    「我的兒,累了便去休息罷。嬋兒,快扶姑娘回房。」離大娘一臉疼惜,馬上令人扶離華回房。

    一名清秀的小婢趕忙上台侍候,離華走幾步忽回頭看著那白衣少年,「你是誰?」

    白衣少年平靜的回答:「我是韓朴。」

    「喔。」離華點頭,杏眸略帶挑逗的瞅著韓朴,「我是離華,請你喝酒,來嗎?」

    「好。」韓朴十分慡快的答應。

    「那便隨我來罷。」離華轉身離去。

    韓朴只是輕輕一躍無聲的落在台上,跟在她身後,轉入後台不見影兒。

    「呀!這小子可真有艷福!」堂中眾客一片艷羨。

    離大娘看離華離去,忙轉身招呼眾人,滿臉的笑若花開般燦爛,可惜是朵瘦huáng花。

    「各位客人,我們離芳閣的姑娘們特為各位準備了一曲《醉海棠》,還有奴家珍藏的五十年的女兒紅,各位盡可開懷。」

    「這五十年的女兒紅酒勁可大著呢,離大姐姐,咱若都醉了那如何?」有人調笑著。

    一聲「離大姐姐」喚得離大娘心眼也開了花,一雙眼都只見fèng兒了。

    「喲,我的大爺,咱離芳閣別的說不上,可就不缺這舒軟的chuáng鋪、體貼解意的美人呀!您便是醉上一輩子,離芳閣也包侍候得您周周到到。」

    「哈哈,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離芳閣海棠盛開,大娘,快拿酒來……」

    「就來就來……」

    絲竹再起,台上美人魚貫而出,再加那醇香的美酒,頓時歡聲笑語滿堂。

    樓上,蕭雪空起身,「咱們走罷。」

    「嗯。」皇雨也起身,卻是有些猶疑,「那小子還這么小就和那離華去……嗯……若是做錯了事怎麼辦?咱們真不要理嗎?怎麼說他也和風王有些淵源。」

    蕭雪空一頓,然後挑簾而出,「白風夕的弟弟豈要我們提點。」

    「也是。」皇雨點頭,再看一眼大堂正要抬步時卻是一愣,「咦?雪人,那不是二皇兄很是信任的律府總捕頭印chūn樓嗎?他怎麼跑到曲城來了?」

    已走出門的蕭雪空聞言不由回跨一步,順著皇雨的目光看去,正見幾人走入大堂,雖皆是常人裝扮,可眉眼間的氣宇卻與眾不同。

    「他身旁的好象是曲城的守將唐良、捕頭冼信宇,身後的那幾個大約是他們的屬下。」

    「他們到這來gān麼?」皇雨盯著他們,「那神色可不像來喝花酒的。」

    兩人對視一眼,沉吟片刻,一個念頭湧入腦中。

    「該不是韓朴那小子犯了什麼事吧?」兩人同時脫口而出。

    「若以他那xing子,沒做些「除惡懲霸、劫富濟貧」的善事倒令人奇怪。」皇雨喃喃道。

    蕭雪空點頭,「以他的武功,出動律府總捕頭倒也是應該的。」

    「喂,雪人,若他真犯了事你管不管?」皇雨斜眼瞅著蕭雪空。

    蕭雪空想了想,道:「還是先問問看是什麼事吧。」

    「嗯,也對。」皇雨點頭同意,「那你喚唐良上來問問。」

    「這事應該印捕頭才最清楚,還是你喚他來問問。」蕭雪空卻道。

    「為什麼要我喚?」皇雨不解,「你喚還不一樣。」

    「他屬律府,不歸我管,而你是王爺,百官俯首不是嗎?」蕭雪空瞟他一眼。

    皇雨盯著他半晌,然後眨眨眼,道:「若他回帝都後和二皇兄說了我在這喝酒的事,二皇兄又跑到皇兄面前參我一本,皇兄到時將我禁足王府一年半載的怎麼辦?」

    「那是皇朝之福。」蕭雪空想也不想便答道。

    「雪人你!」皇雨氣結。

    「你不叫,他也看到我們了。」蕭雪空忽指向那正驚鄂抬頭看著他們兩人的印chūn樓諸人。

    離芳閣後園占地極大,又分成了好幾個小園,那都是給閣里有地位的姑娘們住的。白華園便是離華的住處。

    此時正是桂香飄飄時節,園中桂樹下擺有一張小桌,桌上幾樣小菜,兩個酒罈,菜沒怎麼動,地上倒是有幾個空壇。

    離華與韓朴相對而坐,兩人似是酒逢知己,酒興正濃。

    「原來除姐姐外,還有女子能酒。」韓朴一張臉白中透紅,分外俊俏。

    離華抱著酒罈一氣灌下半壇,玉面暈紅,已有幾分酒意,杏眼如絲,媚態可掬。

    「我一晚上已聽到你提『姐姐』無數次了,你姐姐到底是誰呀?老是念著她,不說還當你念著你的小qíng人呢。」

    「胡說!她是姐姐!」韓朴瞪眼怒視。

    「呵呵……」離華搖搖有些暈眩的腦袋,「姐姐便姐姐罷,她是誰呀?說來看我識不識得。」

    韓朴抱著酒罈灌下一口酒,含糊道:「你不是唱她的歌麼,你怎能不知道她。」

    「嗯?」離華杏眸微睜,有些迷糊。

    「我找她好久了。」韓朴放開酒罈,抬頭看著頂上的桂樹,眸中深深的愁郁瀰漫上俊秀的臉龐,「蒼穹大地到處都有她的影子,萬里山河到處都有她的聲音,可我就是見不到她。」清朗的聲音忽幽沉艱澀,「那麼多的人知道她,我就是見不到她……」本來清澈的眸子忽的蒙上濃霧,似要遮起那深深失望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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