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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那落了一地不是什麼髒物廢物,卻全是那珍珠寶石翡翠瑪瑙,落在地上,夕陽一照,光華燦耀,惑得人移不開眼。

    男子看著地上那些珍貴的珠寶半晌,心頭微微嘆息,然後才移開眼,轉首向右,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竟如此的棄珍寶如糞土,只是這一眼,卻震得心魂一跳。

    那是如火般燦燒的石榴花吧?西天的晚霞也不及一半的明麗,雍容的牡丹也不及一半的艷媚,恣意的怒放著,恣意的妖嬈著,恣意的將萬般濃艷風qíng展現著,迷花人眼,惑魅人魂!

    「看什麼看!沒看過女人!」

    那清脆卻又潑辣的聲音將他驚醒,反shexing的低首垂眸,目光落在腳下的珠寶上。

    「看什麼看!沒看過珠寶!」

    那潑辣的聲音再次響起,並帶著一種明刺刺的嘲弄與蔑視。

    男子再次轉頭看回去,右街邊敞開的半扇門前斜倚著一名女子,火紅的羅裙,半散的烏髮,金釵橫簪,雪肌花容,高高的揚著下巴,斜睥眼底萬物。

    滿身的滄桑風qíng,卻是公主的高傲無塵。

    那些都似曾相識。

    男子想,是視若無睹的轉身離去,還是……

    還不待他想清,一個含著萬分心痛的聲音便響起:「離姑娘,你不高興也犯不著拿這些東西出氣啊,要知道這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啊!你不喜歡也犯不著扔掉啊,要知道這每一件都是我jīng心挑選的啊!離姑娘……」

    「你有完沒完啊!」女子沷辣的叫道,柳眉一豎,「姑奶奶我今天就是看這些東西不順眼,你怎麼著?!這些個垃圾姑奶奶我就是喜歡扔,你又怎麼著?!」一手一叉腰,一手一指眼前人的鼻樑,「姑奶奶今天看著你就是生厭,你識相的便給我滾得遠遠的!否則姑奶奶呆會扔的就是你!」

    那人錦衣華服,一臉富態,本是養尊處優讓人侍候慣的,聞言眉一跳已生怒意,可一看女子,卻又忍下了,和聲細語道:「你今天不舒服休息下,明天我再來看你。」說罷又是留戀的看一眼女子才轉身離去,看也不看地上那些珠寶,倒是身後的僕人一一將之撿起。

    女子眼角帶譏的看著,然後冷冷一笑便轉身回屋,隱約聽到裡頭傳來的三兩輕語。

    「我的兒呀,你就不怕得罪了龐爺?再說你生氣也犯不著扔那些珠寶呀!我的兒,愛物兒呀,何苦全扔了呢?」

    「媽媽你急什麼,明兒個他還不捧著更多更貴重的來……」

    「哎喲,我的兒,你倒是想得明……」

    男子聽著這些話不由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氣。這天下就是有這些個男人視家中賢妻如糟糠,拼著那舉案齊眉不要,巴巴的奉上所有去討那勾欄里姐兒的歡心,可人家全當了糞土不說,心底里還不知道怎麼賤罵的。

    想著便要離去,可不知怎的又忍不住轉頭看一眼門內,那火紅的榴花早沒了影兒,倒是一眼看到了正對門口的一幅畫,光線不大亮,只模糊的覺著畫的是一個舞著槍的小將,旁邊還提著幾個字,看不大清。男子眉頭一動,再抬頭看看這臨街的大房,樓頂的牌匾上三個金粉大字「離芳閣」,略一沉吟,轉身離去。

    白日的曲城是繁華熱鬧的,夜晚的曲城卻是另有風味。

    當夜幕遮起天地,曲城卻披華衣,綺麗而妖嬈。

    一盞一盞明燈下是一個一個的小攤。

    擺著jīng致小繡件的攤後側身立著的一位豆蔻少女,略帶羞澀抬首,你能不心頭一動?

    琳琅滿目的飾品後那年華正茂的少婦正晃著皓腕上一個雕工巧致的銀鐲,你能忍住不多瞧一眼?

    各色水粉後風韻猶存的大娘正用那半是滄桑半是風qíng的眸子瞅著你,你能不稍停腳步?

    那憨實的鄰家哥哥正用竹枝兒紮成一隻小老虎,你能忍住不伸手去碰碰?

    那山水書畫後清高又孤傲的書生正就著昏燈讀著手中聖賢書,你能不回首一顧?

    jīng悍的大爺手一翻一轉一張香味四溢的煎餅便落在碟中,你能忍住不咽口水?

    更有那樓前檐下那一盞盞緋紅的花燈,裊娜的在輕風中舞擺著,那才是曲城最美最艷的風qíng。

    曲城最亮最麗的花燈在離芳閣。

    離芳閣在曲城便如曲城在皇朝般有名。

    曲城是皇朝的積金城。

    離芳閣是曲城的銷金窟。

    當夜幕冉冉,星辰明月楚楚而出,便是離芳閣芳華綻放之時。

    離芳閣是曲城最大最有名的花樓,離芳閣的離華姑娘不但是曲城的花魁,乃至在整個華州那也是首屈一指的。

    提起離華,皆不離此語:人如榴花勝朝顏,歌盡曲城舞華州。

    離華人為絕色,且歌舞冠絕華州,更兼琴棋書畫詩詞文章樣樣jīng通,若非其身份低下,人們怕不要將其與昔日的華國公主今日的皇朝皇后華純然相提並論了。想當年純然公主招親,華都傾盡天下英傑,而今的離華即算不能說傾天下男兒但傾倒整個曲城的男人卻是輕而易舉的。

    若說言之過譽,離芳閣滿滿一堂賓客便為證明。

    大堂最前有一高約丈許的彩台,此時簾幕低垂,堂中賓客皆翹首以待,只盼著那簾幕早早勾起,盼著那艷冠群芳的離華姑娘早早露面。

    夜色漸濃,燈火漸明。

    從離芳閣開門至今已兩個時辰過去了,彩台上依未有分毫動靜,堂中的客人大多是熟客,都知離芳閣的規矩,也都知離華姑娘萬般皆好,唯一脾氣不好,是以倒未有不滿,依是飲酒吃菜,偶與他人閒聊幾句,慢慢等候。

    可二樓正對彩台的雅房裡的客人卻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從敞開的窗口可將整個彩台整個大堂盡收眼底,乃是離芳閣位置最好也價錢最貴的雅房。此時房中坐著兩名客人,自入閣中便令堂中賓客注目不已,皆是約二十七、八的年紀,儀容出眾。一個著淺紫錦袍,玉冠束髮五官俊挺,一身的高華貴氣。一個雪發雪膚雪容,絕頂的俊俏也絕頂的冰冷,偏一身淡藍的長衣卻融化了幾分冷峻,淩漓若湖上初雪。

    「這離華姑娘到底美到何種程度呢?竟敢令人如此等候!」紫衣男子略有些不滿道。

    藍衣男子沒有理他,只是指尖敲著腰間劍柄。

    「雪人,你說這離華會不會有皇嫂的美貌?」紫衣男子再問。

    藍衣男子依未答話,只是眼角瞟了他一眼。

    那略帶蔑視的目光刺激了紫衣男子,英挺面容上那雙於男子來說大得有些過分的眼睛剎時流益詭異的晶光,「雪人,這離華會不會有你漂亮?」

    藍衣男子冰冷的面容頓時更冷一分,薄冰似的眸子she出鋒利的冰劍。

    「嘻……」紫衣男子卻毫不畏懼,一臉與其氣度不符的嬉笑,「若她有……」慢吞吞的說著,長指卻是迅速的一挑藍衣男子下頷,「你這等姿色,便是再等幾個時辰我也不介意。」

    啪!藍衣男子一掌拍下紫衣男子的手,目光冷冷的看著他,「聽說九霜將昀王府前的石獅一掌拍碎了。」

    紫衣男子聞言那滿臉的笑頓時僵在了那裡,半晌後才gān笑兩聲:「呵呵……我此次可是奉皇兄之命來辦事的,說起來……唉……」紫衣男子忽然嘆氣,「明明我在帝都練兵練得好好的,為什麼皇兄一回朝便將我打發到這曲城來辦這么小小的一件事?」

    藍衣男子此刻終於正眼看他,字字清晰的道:「因為你太吵了。」

    jīng簡卻鋒利,頓時將紫衣男子刺得跳腳,「死雪人,本王哪裡吵了!」雖氣卻還是壓低著聲音。

    「哼。」藍衣男子鼻吼里一哼,「陛下有品玉照顧即可,何需你日夜多嘴。」

    「死雪人,本王那是兄弟友愛!你竟敢指責本王,本王要治你以下犯上之罪!」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這地位高下。

    「哦。」藍衣男子很不以為然的應一聲。

    紫衣男子還待再說,卻見藍衣男子手一擺,「你等的美人出來了。」

    彩台上的簾幕層層拉起,一個紅衣佳人裊裊而現。

    「等回朝了一定要奏明皇兄好好治你。」紫衣男子依不忘哼一聲。

    這兩人正是當朝的昀王皇雨、掃雪將軍蕭雪空。皇朝征蕪she大勝而歸,只是回帝都後卻舊患復發,一時嚇煞了朝庭內外,皇雨更是焦急萬分。雖有君品玉全心醫治可依不放心,上朝下朝總不離皇朝身旁,時刻不忘的念叨「皇兄不可cao勞,皇兄要多休息多進補食……」,倒不似堂堂王爺,反倒成了皇帝的侍從了。皇朝煩不勝煩,正好派蕭雪空來華州處理軍務,便將他也打發來了,美其名曰「協助」,實則是想耳根清靜。兩人到了曲城皇雨聽說了離華的美名,也就隨口問了問,那曲城的府官對這位王爺的大名是早有耳聞,當下也不管那朝庭的律法諸多的禮制,只在離芳閣訂了雅廂,請這兩位貴人前往一觀。

    紅色雖有令人眼前一亮之感,但總是太過濃艷而不為高雅之士所喜。可這離華姑娘一身紅衣非但不俗反是相得益彰,肌膚若雪,羅裙一襯,隱生淡淡嫣紅,若朝霞遍灑雪原,艷光四she更透清華貴氣。

    「嗯,為如此美人gān等兩個時辰倒也不虧。」皇雨當下贊道,「雖還稍遜皇嫂幾分,但已是世間難得。」

    但見彩台上,離華懷抱琵琶,緩緩走至台中錦凳上坐下,然後才抬目掃一眼堂中,不行禮不言語也未有笑容,冷冷淡淡的端是透著十分的高傲。說來也怪,那堂中的客人大都是有幾分財勢的人物,可對著這傲慢無禮的離華姑娘卻未生半分怒意。

    蕭雪空也看著台上的美人,那樣的容顏自是少見,可他看著的卻是那一雙明眸。杏仁似的雙眸黑白分明,看著堂中眾客卻如視無物,那不是做作的傲慢,而是骨子裡與生俱來的傲骨。

    「這樣的人為何會在這樣的地方。」他不由輕輕念一句。

    「喲,雪人竟也會心生憐惜?」皇雨聞言不由取笑。

    「按規矩,請上雅房的客人點曲。」離華抬眼掃向正對彩台的雅房中的皇、蕭兩人。

    房中兩人聞言倒是一怔,都不知離芳閣有這規矩,況兩人也沒這逛花樓的經驗,兩人又都是武將,聽過的歌也是士兵唱出的雄豪壯烈之曲,在這花樓總不能點《破陣子》吧。蕭雪空當下垂眸,不予理會,皇雨沒法,對著台下的美人頗是瀟灑的笑笑,可一時還真想不起來應該點什麼曲,只好道:「姑娘看什麼適合我們聽便唱一曲什麼罷。」把這難題丟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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