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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君品玉凝眸看著紫衣男子,依從容道:「公子既道令兄所救之人比品玉更多,那自是醫術更勝品玉,那又何需求助於品玉?若以令兄之醫術都不能自救,那品玉這點微末之技又如何能救之?」

    「不是的。」紫衣男子搖首,「姑娘以醫術救人,但家兄與姑娘不同的,他並不懂醫術,只是以另一種方式救了這天下許許多多的人家。」

    紫衣男子言隱意晦,但君品玉也不追問,依只是語氣柔和的道:「若是求醫,那便請病人親自上門,即算是病入膏荒,一乘軟轎一張軟塌也可抬來,品玉雖技薄,但自會盡力而為。」

    「唉,別說他未至如此,便是行坐不良,他又豈會讓人抬。」紫衣男子幽幽而嘆,「平日裡連那些御……譽滿一方的名醫的診斷他都嗤之以鼻,被他罵為庸醫,開出藥方也道是làng費藥材,從不肯用。他行事總只求己身痛快無悔,卻不知他人心qíng,他……唉!不瞞姑娘,在下此次前來實乃瞞著家兄的,回去若被知曉,說不定還會被訓一頓的。」

    君品玉聞言黛眉略略一皺,道:「令兄如此諱疾忌醫,不知珍惜xing命,旁人再急又何能。便是無治,那也是其自尋之果。」

    對於君品玉這隱帶苛責之言,那四名隨從頗有怒意,但紫衣男子卻只是輕輕搖頭道:「他也非如姑娘所言之不重xing命,只是他呀……」語氣一頓,似是不知要從何說起又似是一言難盡般的悵然,目光落向那燈架上的宮燈,似透過那明亮的燈火仰視那如日般耀目的兄長。

    片刻後才聽他繼續道:「他之病這些年來可謂看盡天下名醫,也是用盡靈藥,奈何皆無良效,唯有一故人所留之藥能稍緩其症,是以他便不肯再用他人之藥,也禁令家人再尋醫訪藥,以免làng費人力錢物。只是他之病一年重似一年,故人之藥也不能根治其病,他病發之時總是qiáng忍隱瞞,可我們這些親人卻如痛己身!所以……姑娘素有神醫之名,所以在下才會前來,只盼能求得良方,好救兄長。」

    說罷目光轉向君品玉,眸中隱有祈盼,「姑娘就聽聽家兄的病qíng,看在他也曾救人無數的份上,為其開一方良藥可好?」

    君品玉看著眼前這紫衣男子,觀其眉目,鋒藏骨傲,當是極其剛qiáng堅定之人,可他此時卻肯低頭求助她,視其氣度,雍容凜然,定是大富大貴之家,可他此時卻肯卑微的乞求於她。以往所見,如此身份之人求醫之時要麼盛氣凌人,要麼錢財壓人,不得之時,不是輕言rǔ之,便是痛哭嚎之。而這男子雖矮身委求,卻不失其儀禮,雖失望焦灼,卻不失其風度,有如此不凡的弟弟,那哥哥又會是何等樣的人?

    「說來聽聽。」君品玉沉吟良久,終於開口。

    一言即出,那紫衣男子頓時面露喜色,當下便將其兄病況一五一十的講來,講述之時也不忘觀察君品玉之神色,見其眉峰不動,面容平靜,倒有些心安,只道兄長之病在這位女神醫看來定是不重,講得更是詳盡了,就盼這神醫了解得更徹底些,好一把根除兄長的病。

    只是當君品玉聽完他的講述之後,卻只是輕輕吐出兩字:「無治。」

    「什麼?」不但那紫衣男子聞言色變,便是他身後那四名隨從也面露驚慌。

    君品玉卻並不為他們神色所動,平靜清晰的道:「聽你所言,令兄之病乃他三年多前所受之箭傷引起,當年身受重傷不但不臥chuáng根治靜養,更兼傷未好即四處奔波cao勞,此便已種下病根。再加你剛才所言,其這些年來宵旰憂勞,未曾有一日好好歇養,要知人乃五穀養就的凡身ròu胎,非金身銅骨,他此時必已心力憔悴,體竭神哀,若是普通人一年前大約便已死了,令兄能拖至今日,一方面乃他故人良藥所養,另一方面……」

    語氣一頓,杏眸靜靜打量紫衣男子一眼,道:「觀你jīng氣,應有一身武藝,令兄想來也不低於你,所以他能拖至今日,也不過賴其一身修為在qiáng撐,耗竭之時,便也是命斷之時。自身知自事,是以令兄才會禁令你們尋醫訪藥。」

    君品玉依是神色靜然,只是將這斷人生死之語也說得這般慈和的人卻是少有。

    而那紫衣男子此刻卻已是面色慘白,牙關緊咬,雖力持鎮定,卻已無法掩示目中那憂痛之意。他非愚人,也非不肯面對現實的弱者,這些年來那些名醫的診斷無一不是如此結果,只是他總不肯放棄,總覺得兄長那等人物豈會為一小小箭傷所累而至送命。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尋訪名醫,總盼著下一個能有不一樣的診斷,可眼前……眼前這有著天下第一神醫之稱的人卻也如此下論,不俤閻羅王下的生死帖!

    「品玉雖有薄技,但也非起死回生之神仙。依令兄病qíng,已無需親診,公子若想令兄活久點,便從今日起,好好勸其安心靜養,不再勞心cao體,再輔以良藥,或還能活至明夏。」君品玉看著紫衣男子悲痛之qíng雖有惻隱,但無能為力。

    「活至明年夏天?」紫衣男子有些呆凝的看著君品玉,但那目光其實早已穿越,不知落向何方。

    「是的。」君品玉點頭,「qiáng弩之末豈可久持。」

    「現已近臘月,竟連一年都不到?可是我如何勸阻於他,能令他言聽計從的人早已走了。」紫衣男子喃喃念到,目光呆愣,身形搖晃,那模樣竟是神斷魂渙,足見其兄弟qíng深。

    「囁呀!」

    正在此時,隱約聽到大堂門開之聲,然後傳來淺淺的腳步聲,漸行漸近,最後一個修長的身影輕悄的步入中堂。

    那身影一步入,中堂竟剎時光華迸現,昏暗的燈火也分外的明亮起來,堂中幾人頓時都將目光移去,便是那失神的紫衣男子也移首看去。

    那是一名與紫衣男子年紀相仿的男子,仿是從雪中走來的仙人一般,雪一般潔柔的長髮輕瀉了一身,雪一般凈美的容顏更勝絕色佳人,但那斜飛入鬢的兩道墨色劍眉卻生凜然英氣,如冰般透澈的雙眸she出的是冷利鋒芒,偏那一身淺藍的衣衫卻淡化了那一身冷肅的氣息,漓漓凌凌,化為男兒的傲世清華。

    幾人這一看頓生各樣變化。

    君品玉柔和平靜的目光略起一絲微瀾,慈憫的臉上也浮起一絲淡柔的淺笑:「你回來了。」

    只是她這一聲問候此時卻無人答應。

    那進來的人此時定眸看著紫衣男子,冷然如冰的臉上竟裂開一道細fèng,隱透絲絲qíng緒。而那紫衣男子更瞪大一雙眼睛,仿如見鬼一般的驚詫,只不過常人見到鬼不會如他這般興奮激動罷。而那四名隨從也如主人一般瞪大眼睛,面露欣喜之qíng。

    一時堂中靜如極淵,只聞人急促興奮的呼吸之聲。

    「雪人!」

    一聲響亮的呼喚,劃破靜寂,一道紫影瞬間掠過中堂,急風颳過,晃起燈架上的宮燈,剎時堂中燈影搖曳。

    「雪人!雪人!雪人你沒死呀!太好了!雪人沒死呀!」只聽那紫衣男子連連呼喚,而他人已至那淺藍身影前,一把抱住了,一雙手死命的拍著他的背,「雪人,你真的沒死呀!」

    那素來冷淡的藍衣男子此時竟也任他抱了拍了,似也需這熱切的言語,這激烈的碰觸來確定對方。

    「雪人,我哪都找不到你,以為你死了,可是皇……大哥卻肯定的說你沒死!原來大哥真的說對了啊,你真的沒死呀!太好了!沒死呀……」

    那紫衣男子不住的念叨,堂中數人全都瞪眼看著他那激動的言行,一時似有些反應不過來。

    「雪人,雪人,你怎麼不說話?」紫衣男子見藍衣男子久久不回應,不由放開他,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翻,然後嘴一咧,綻開一臉朝陽般燦華的笑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這雪人肯定是見到本公子太高興了,太激動了,所以一時不能言語!哈哈,雪人,你想念本公子了吧,太久沒見到本公子激動得想流淚了吧!哈哈,放心吧,你想流就流吧,本公子絕不會笑你的。」邊說還拍拍他的肩膀,「雪人,本公子雖然沒有一點兒想念你,但是見到你還沒有化,本公子還是有一點點高興的,你不用太感激本公子的。」

    紫衣男子這一翻話說完,原本覺著他大家風範雍容尊貴的君品玉此時不由懷疑起自己的眼光,眼前這人似眨眼間便倒退了十多歲。

    而藍衣男子卻只是一挑眉頭,淡淡看著紫衣男子道:「九霜不在,想不到你一人也可以這麼吵。」

    「吵?你竟然說本公子吵?」紫衣男子馬上跳腳嚷了起來,抬手成拳擊在藍衣男子肩上,「枉費我自你失蹤後日夜的擔憂,枉費我還每日派人打掃你的房子,枉費我還上寺里為你求平安簽,枉費我還……」

    那紫衣男子說著許許多多的「枉費」,那藍衣男子說嫌他吵卻也未加阻止,只是靜靜的站著,任憑他的拳擊打在肩上,雖然有些疼,但疼得溫暖,疼得痛快!

    而君品玉此時看這紫衣男子只覺他又倒退了十歲,不過是一癩皮小孩兒,被同伴一句話刺著了要處,不由惱羞成怒,打打罵罵的欺負著,可這欺負歲倒似是說:咱們這麼久不見,我不欺負你一下怎能示我和你的好,怎能示我對你的思念之苦?

    而那人……目光移向藍衣男子,非但未有嫌惡,冰般透澈的眸子裡she出絲絲暖光,這倒是稀奇了。

    三年前,那個雪夜裡,本已安寢的她忽被石硯的驚叫聲喚醒,披衣起身,才得啟門,便見石硯他們幾個抬著一個雪血jiāo融的人至她門前。

    睡在後堂的石硯本已睡著了的,誰知卻被院中響聲驚醒,起chuáng開門,便見院中臥著一個血人,雖是驚疑不已,但察探下知這人還有氣息,當是救人要緊,忙喚起師弟們,將之抬至她院來。

    他只受一劍之傷,偏那一劍卻是極深極重。

    前一年裡,他幾乎都臥於chuáng榻,至第二年,才可勉qiáng起身,但也只限於房中慢慢活動,第二年過完之時才算完全康復。

    想起為他治傷的那前一年裡,他閉口不言,從未道及自己的來歷,也不問及他人自己身在何方,只是靜靜的躺著,任人施為,偶爾里,目光移向窗外,張望一眼那通透的藍空,但眸中神色黯淡yīn郁,令人見之揪心。

    她常年接觸的便是徘徊生死之間的病人,自能了解那樣的眼神,那是心若死灰之人才有的絕望!

    明明如此年輕、如此出色的人物,為何卻有如此眼神?不由得心一緊,憶起自身之qíng,對之便心生一份同病相憐之意,雖不知其來歷,卻依是盡心為之醫治,偶爾里得閒,也來他病榻前閒說幾句,基本都是她在說,他從未答言,但她知道他都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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