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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久微卻依是充耳未聞,將望著房頂的目光收回,放在惜雲的臉上,手一伸,搭在脈膊上,專心號起脈來,半晌後一聲輕嘆,眼前的人倒沒怎麼在意,chuáng榻上的人卻是緊張萬分,豎起了雙耳。
「久微,你的臉。」惜雲此刻心心念念的是久微的真容。
「本來以你們兩人的修為,活個百歲也是易事,只是而今呀……」長長嘆息,「雖都xing命無憂,但到底都傷體、傷氣、傷神,老來說不定還要疾病纏身!」
「庸醫!」chuáng榻上的人gān脆利落的丟下兩個字。
久微似沒聽到,牽起惜雲的手,「夕兒,和我回久羅山去,我保你百歲。」
「好呀。」惜雲答應得十分gān脆,「先給我看你的臉。」
chuáng榻上的人卻是一驚,眸光剎時幽深,如暗流洶湧,危險萬分。
「聽說久羅王族之人都懂妖術。」片刻後,蘭息淡淡的開口,「所以也都容顏妖異,人鬼皆非!」
「這哪裡是狐狸,簡直是毒蛇!」久微怒目而視。
「久微,臉,臉!」惜雲一概不管,只有一個目的。
「唉!」
久微無奈,在軟榻上坐下,閉目盤膝,不一會兒便見他面上浮起淡淡的青色靈氣,然後越來越濃,漸漸將整張臉都籠蓋住,房中人都目不轉睛的看著,片刻功夫後,那濃郁的靈氣又慢慢轉淡,漸漸的露出眉眼肌骨,直至靈氣消盡,久微張眸,那樣一張曠世之容便顯現於室,便是久見佳顏的兩人也不由一震!
如若說蕭雪空之容如雪般凈美,修久容之容如桃之俏倬,皇朝之容如日般燦華,玉無緣之容如玉般溫逸,蘭息之容如蘭般幽雅,那麼眼前之容便如琉璃明徹。
只是雪容太過冷峻,令人不敢靠近,桃容太過嬌柔,需細心呵護,日容太過炫目,永遠高高其上,玉容太過出塵,遠在雲天之外,蘭容太過矜貴,孤芳自賞,不若眼前之容的凈無瑕穢,靈蘊天成,令人望之可親。
「久微,你好美呀!」惜雲驚嘆著,「聞說久羅王族之人皆是神仙品貌,果然不假!」
伸手,捧臉,俯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那琉璃通透、未染纖塵的臉上印下響亮一吻。
「哈哈……久微,我肯定是第一個親你的女人!」
惜雲得手便退,那臉上的神qíng就似偷了腥的貓一般得意洋洋。
「夕兒,你親錯了。」誰知被偷親的人毫不驚奇,只是出聲加以指點,那靈氣凝聚的雙眸賊亮賊亮的,長指指指唇:「這裡才是最親密的!」
「真的?」惜雲眼睛一亮,就似貓忽又發現了更肥的魚。
chuáng榻上的人生氣了嗎?沒有!他是瀟灑從容的蘭息公子,他是雍容優雅的息王,怎麼可能會有生氣這種有失風度體面之舉!所以……
「鍾園。」淡淡的聲音從容響起。
「在。」
「久羅妖人施展妖術迷惑風王,替本王將妖人哄出去!」chuáng榻上的人優雅的換了個姿勢,躺得更舒服了。
「是。」鍾園移步向久微走去,「先生,夜深寒重,請讓鍾園送你回房休息。」說罷伸手挽起久微的胳膊,沒有多餘的動作,可久微就是不由自主隨著他起身移步。
「夕……」久微才待開口,鍾園指尖一動,便讓他閉上了嘴。
「久微,明天我再去找你。」惜雲不在意的揮揮手。
人走後,房中便只剩兩人,剎時靜寂如默。
一個半臥chuáng榻,一個靜坐軟榻,一個目光看著帳頂,一個凝眸盯著茶几,彼此的神思竟都有幾分恍惚,目光偶爾的相對,卻是迷離如幻,如置夢中。
「惜雲。」很久後,才聽得蘭息輕聲相喚。
「嗯。」惜雲應聲,目光看向chuáng榻中的人,那樣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在chuáng沿坐下。
蘭息執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溫暖柔軟,輕輕嘆息:「我們都還活著!」
一句話,安兩心。
是的,都還活著,活著才有無限的未來與可能,若死了,那便只余終生悔痛憾恨!所以,慶幸,活著!
「世人皆道你我聰慧,可我們又何其愚昧!我們可以看透人生百態,卻看不清自己,看不透對方,定要毀滅了方才能清醒!」蘭息摩挲著jiāo握的手,有些嘲弄的笑笑。
「我們相識十年,從初會之始便未坦誠相待。」惜雲低首看著相纏相扣的手,淺淺的微笑著,「彼此隱瞞,彼此顧忌,彼此防憊,卻又彼此糾纏,到而今……人生沒有幾個十年,也沒有幾人能有你我這般的十年,所以……這些日子我總在想,我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清楚,有很多事要解釋清楚,可是……此刻我卻覺得已不必再說。」
「嗯。」蘭息淺笑相應,十指扣緊,眼眸相對,這一刻,無需言語,彼此的眼睛便已說清一切!
不再是以往的幽深難測,不再是以往的譏誚嘲諷,不再是以往的算計猜疑,不再是以往的躲閃逃避,從未如此刻這般澄澈坦然,這般心心相印,這般靈意相通!
又何需再提以前,又何需再來解釋,江湖十年隱瞞身份的打鬧,落英山前猶疑的遲到,五萬風雲騎暗藏的防憊……那些都是傷痛都有怨恨,可那些在那一箭擊中時、在那以xing命相救時、在那無顧己身的相搏時已全部煙消雲散!
是的,已無需再言,他們早已以彼此的生命為語,訴盡一切!
這一刻,四目相對,兩心相依,便是天荒地老!
左手jiāo纏相扣,右手輕抬伸出,撫向那灰白的發,撫著那風霜細畫的容,眸中柔qíng似水,胸中柔qíng四溢。
「黑狐狸,你以後得改叫老狐……」一個「狸」字生生咽在喉中。
唇畔相碰,鼻息相纏,雙眸輕合,婉轉相就。
此時正星月朦朧,此刻正良宵靜謐,此時正良人在前,此刻正qíng濃意動!
且將那翡翠屏開,且將那芙蓉帳掩,且將那香羅暗解,且將那鴛鴦曲唱!
唇掃過是火,手撫過是火,那輕語如火,那嘆息如火,那呼吸如火,那火從四肢百骸燒來,炙熱的似要將身融化……心卻如水,柔軟的、繾綣的蔓延,蔓過炙火滴滴水珠滑落,激起一片清涼的顫慄……伸出手,緊緊的抱住,頸項相jiāo,肌骨相親,心跳相同,任那火燃得更炙,任那水暗涌如cháo,任那水火jiāo纏,任那顫慄不止,只想就這麼著……就讓此刻永無休止,又或此刻就是盡頭!
………………
晨曦偷偷的從窗逢里she入,透過那輕紗薄帳,歡喜的、欣慰的看著那相擁而眠的人。
發與發糾結,頭與頭相併,頸與頸相依,手搭著肩,手摟著腰,那面容是恬靜的,那神qíng是恬淡的。
眼微微睜開,慢慢的適應房中的光線,轉首,痴痴凝視那睡容,輕柔印下一吻。
輕巧的起身,下chuáng,著衣。
開啟那緊閉的窗兒,燦爛的冬日朝陽剎時便瀉了一室,暖暖了金輝中,微寒的晨風灌進一室的清慡。
眯眸,任那晨風拂起披散的長髮,任那清風撫過臉頰,留下一片冰涼。
「這麼好的陽光,這麼好的天氣,很適合遠行呢。」不回首,卻已知身後有人。
身後的人目光幽沉的看著她,心頭千思萬緒,可看她那一身白衣,那隨意披著的長髮,卻已是心知意明,剎時,胸中如萬流奔涌,狂瀾起伏……面上卻是神色不驚,鎮定從容。
「我要走了,你應該知道,也應該明白。」
窗邊的人回首,一臉無拘的燦笑,一身恣意的瀟灑,朝陽為她周身鍍上一層淺輝,似從九天而降,又似瞬息便融九天。
蘭息無力的在軟榻上坐下,微微合上眸。
「知道與明白是一回事,可不可以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半晌後,房中才響起蘭息略有些暗啞的聲音。
惜雲微微側首,眸光如水的看著他:「我本應早早便離去,那樣或許多的事便不會發生,我明明知道那樣互疑的兩人是不可能同步同心,可我卻依然留下。那一半是緣於我的懷疑與防憊,一半其實是緣於我的不舍,我捨不得你!」
「而今卻要舍了嗎?」蘭息抬眸看著她,面上的淺笑有幾分慘澹,「其實……這麼多年,我明明能察覺到我們之間的牽絆,可我卻一直不能確定也不敢確定,我想那是緣於我的害怕。我害怕當一切都清晰的擺於眼前之時,那便是你離我而去之時,我害怕你的離去!」
「黑狐狸……」惜雲輕輕嘆息,走至軟榻前,抬手撫著那已不自覺緊簇一處的長眉,「你說風王、息王再並肩走下去,結果會如何呢?」
蘭息凝望她,望進一雙明澈如水的瞳眸,那雙眸子將所有的都顯露其中,也將所有的都一一看進其中!
「你我都清楚,那有無數無數的可能!」惜雲指尖抹開那糾結的眉心,憐惜著那眼角的細紋,「那無數的可能簡單的分為好與不好,可不論是哪一個,你知我都不會開心!」
「無論是風惜雲也好還是白風夕也好,人骨子裡的東西總是不能改變的。而以往那些死過的人、那些流過的血是無法抹去無法忘記,更甚至以後還會有更多我不願看到的生離死別血濺魂飛!我無法與你待那萬骨成灰之時並坐皇城,笑看萬里江山,我……終只合江湖老去!」
惜雲俯首,那雙墨玉的瞳眸便在眼下,那眸中的千言萬語,那眸中的萬緒千思她都一一看進,那一刻,心是柔軟的,心是酸楚的,可即便如此,她也必立意堅定!
「風國與風雲騎我全部託付予你,以他們待我之qíng,必不違我令,以你之能,必不負我托!而我走後,你才是真正的毫無顧忌與牽絆,自可放開手腳,將這天下擁入懷中!」
「黑狐狸,無論我在哪,我都會看著你!這一生,我都念著你,都看著你!」指尖輕輕撫著那張令她心痛萬分的容顏,目光朦朧,低首相近,呢喃輕語,「此刻,此刻是……你我……最美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