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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久微,我也有願望的。」
惜雲的聲音極輕極淡,仿如風一chuī就散,以至久微不自覺的全神貫注,可那一刻他卻看不清她的神qíng,那張清逸的臉上似乎湧上一層淡淡的薄霧,霧後的那張臉朦朧縹緲。
「雖非我願,但既生王家,既已為王,那便應擔當一個王者應有的責任!」惜雲微微抬起右手,五指輕屈,似握住了掌心某樣無形的東西,「所以……有一些雖然不喜歡但必須擺在首位,有些雖很重視卻必須捨棄!」
「夕兒……」久微嘆息,看著她,目中是敬重與憐惜,「相較起來,我倒是太過自私狹隘了。」
「你也不過在盡你的責任罷。」惜雲搖首,目光從山坡望下,前方是茫茫雪地,「人心總是變幻的,這一刻我是如此的肯定我的責任,可是……時日久了,便如這白雪覆蓋的大地,或我也會也辨不清最初的方向,而到那時……戰爭是最殘酷的,血火之中,會有很多的東西消失了!」
「這一月來你避居離宮未cha手帝都任何事務,這也是你的舍嗎?」
「這裡這麼靜幽,而且還有這麼美麗的梅花,久微不喜歡嗎?」惜雲淡淡道。
「嗯,喜歡。」久微只能如此答。
「呵……」惜雲輕笑,眸光落在那一簇簇紅艷艷的花瓣上,怔怔的看著出神。
良久後忽然道:「你看這梅花,紅艷艷的是不是顯得喜氣洋洋的?」
「嗯?」久微有些不明白的看著她,不知她為何突然冒出此言。
「這梅花一夜綻放,說不定是預報著某件喜事呢。」惜雲伸手,指尖撥弄著梅蕊中的雪,然後看著它靜靜融化在手心。
「喜事?」久微反問道,可片刻後似想到什麼,不由怔住了。
「鳳姑娘才色絕佳,更兼qíng深一片,能娶到這樣的人也是福氣吧?」惜雲指一屈,摘下一枝紅梅,手腕一轉,梅瓣仿如紅雨,紛紛飄落雪地。
「你,同意?」久微凝眸盯著她。
「鳳家從始帝起,成帝、觀帝、言帝、至帝、益帝、齊帝、兆帝八代皆娶鳳家女子為後,是以鳳家締造了『鳳後』的傳說。在東朝人心中,鳳家的女子便等於皇后,那麼鳳家女子的丈夫便理所當然的應是皇帝。此時他雖以仁舉收伏人心,但東氏治世已三百多年,百姓心中有些根深蒂固的東西卻是不易推翻的,但若能取鳳家的女子,則可起到潛移默化之功!」
惜雲看著手中光禿禿的梅枝,目光有些迷離,但聲音卻是冷靜而清晰。
「再而且,鳳家不只是出皇后,還曾出過三位太宰,四位將軍,六位鑒史,十一位府治,可謂滿門官纓,在東朝,可說除了帝族及我們七國王族外最大最為顯赦的家族。直到嘉帝之時,這位死後被史家以極其辛辣之言斷為昏庸之帝的人,卻打破了鳳家『鳳後』的傳說,是史上唯一一個娶平民為後的皇帝。」
「而從那以後,一直在鳳冠籠耀下的鳳家開始從東氏王朝的最頂端慢慢滑落,而qiáng盛的東朝帝國也開始哀落。但不論鳳家沒落至何,在人們心中,鳳氏的這個姓便是一個高貴的代表,是後族的一種象徵,在那些迷信的、頑固的遣老遣族心中,或還覺得就是因為嘉帝未娶鳳家女子為後以致國運哀落!所以,此時忽然出現一位仁王,而且還是一位娶鳳氏女子為妃的王,你說他們心中會作何感想?」
「夕兒,你------同意?」
久微並不在意鳳家的傳說,伸手握住惜雲折著梅枝的手,眸光緊緊的盯著她,卻無法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絲毫qíng緒。
「這等一舉幾得的事,他豈會錯過。」惜雲丟開手中的梅枝,拍拍手,似拍去手心糾纏著的某些東西,「而這樁婚事於任何一方都有好處,又豈會不成全!」
久微無言。
雪坡上剎時又陷入一片靜寂,寒風chuī過,梅瓣和著雪絨,在空中飄飄dàngdàng,落得遠遠的。
久微靜靜的看著惜雲,那雙清眸中閃過的那一抹悵然與憾意是那樣的清晰,抬手拂去落在她肩頭的梅瓣與雪花,溫柔的攬她入懷:「夕兒,真的放棄了嗎?你與他……」五指輕柔的cha入那濃密的發中,將那顆腦袋安放在肩頭,「夕兒……」想要說什麼,卻是無從開口,末了只能微微用力的抱緊她,無言的傳遞著關懷。
「久微,你不用擔心。」惜雲倚在他的懷中,臉上浮起一絲微笑,淡得有如那輕輕飄落的雪花,「我風惜雲是鳳王的後代,我們風氏女子血液里……」眸光望向碧藍的天空,藍得那樣的澄澈,映著雪光,又明亮得刺目,垂下眼斂,將頭依在肩膀上,輕輕舒一口氣,不再說話。
久微無言的收緊雙臂。
這一刻,兩人相依相偎,沒有距離,沒有暖味,這寒天雪地中,彼此給予一份溫暖!
近十二月底,風王「病體康愈」回都。
「看到如今這番面貌,不得不對他敬服!」
因不想驚擾百姓,所以惜雲只是乘著一輛普通馬車悄悄入城。車中,久微掀起一角車簾,看著道兩旁的帝都城,輕輕感嘆著。
當日入城之時血ròu蹀躞,到處皆是láng藉混亂,城內人心惶惶。可現今不過短短一月時間,卻已煥然一新,街道齊整gān凈,屋宇修葺完好,道旁的酒帘翻飛,招牌透亮,一家家的店鋪全都開門營業,長呼短唱,迎客入門,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叫買吆喝,聲聲入耳,人人臉上都洋溢著一份安然,早不復當初城破時的驚懼。
「他的治世之能我從未懷疑過。」惜雲瞟一眼車外的景況淡淡的道。
「所以才能放心的舍?」久微回頭看她一眼。
惜雲不語,纖指扣著腕間的一隻玉環,輕輕轉動著,眼眸湛亮如鏡,隱透光芒。
「年尾了,新的一年又要開始了!」聲音冷靜利落,透著金質的鏗然。
久微看著她,隱有疑惑卻不再追問,靜靜的坐在她身旁,馬車一路往皇宮駛去。
又是年末,帝都城內喜慶熱鬧,家家戶戶掛起燈籠,貼起喜聯,穿起新裳,備起美酒,烙起紅餅,燃起爆竹,合家團聚,慶祝這一年最後的一天。
而比起百姓的喜慶,偌大的皇宮卻顯得幾分冷清,宮人們雖也按節氣吊起了宮燈,掛起了彩緞,將整個皇宮裝飾得喜氣富麗,可宮中現在的兩位主子,一個日夜於金殿、東書房處理朝務,一個自入宮後即在鳳影宮靜養,足不出宮,似乎都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所以宮人們雖比往年領到的賞賜更多,可並不比往年更高興幾分。
冬日裡的太陽暖洋洋,曬得人也懶洋洋的,四肢蘇懶,熏熏yù睡。
任穿雨一路走過,不時和迎面而來向他問候的宮人、侍者點頭微笑,不時抬眸瞟瞟園中圍掛的宮燈彩帶,修剪得婀娜多姿的臘梅……過年了啊,平常人是非常盼望著這一天吧?團圓喜慶的日子,可他們這些人似乎都忘記了,往年在豐都之時,宮中雖都大擺慶宴,但是王……儀禮完美的蘭息公子卻是從未出席過豐國王宮任何一次團圓慶宴!
東書房前,待者稟報後輕輕推開門,請他入內。
「穿雨拜見王。」
「起來吧。」
蘭息合上手中摺子,微微舒一口氣,案上的摺子累得高高的,不過總算全部批完,抬眸看一眼案前立著的人:「帝都的事務已差不多完畢,你那邊準備得怎樣了?」
「隨時都可。」任穿雨畢恭畢敬的答道。
「嗯。」蘭息滿意的頷首,「通知他們,未時,定滔宮。」
「是。」
「下去吧。」
「臣告退。」任穿雨躬身退下,只是才走幾步忽又迴轉身,抬眸看看上位的王,略有些猶疑的開口,「王……」
「還有什麼事?」
「今天……是過年呢。」任穿雨的語氣儘量淡然。
「嗯?」蘭息的目光忽悠悠的掃來。
「過年是百姓們最記掛的節日,帝都百姓都盼著和王一起迎接新年呢。」任穿雨隱有深意的提醒著。
「是嗎?」蘭息自是明白任穿雨言後之意,沉吟半晌後才道,「豐葦老是抱怨著無聊,就讓他準備宮中的慶宴吧,至於百姓……子時本王與風王同登城樓,與民同慶!」
「是!」任穿雨應聲。過年這等事在平常百姓看來或是十分重要的,但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個可以讓他的王展示「親民」姿態的機會罷。只是……心裡也略有一絲振奮,畢竟,這是自跟隨王以來,王第一次與人一起過年!
任穿雨退去後,書房中的蘭息看著摺子上勾劃的硃筆印記,不由有些恍惚出神。
「過年嗎?」
輕輕溢出的是失神的呢喃,推開鏤花的窗門,入目的是艷麗刺目的紅色,那一瞬間,猝不及防,紅綢化為血湖撲天蓋地而來,淹沒了整座宮殿,白色絲履踩在殷紅的地毯上,瞬間浸染為血履,蹣跚爬過,伸出手來,想抓住血泊中浮dàng的那一幅翠色衣裙,卻只抓得滿手鮮血,絲絲縷縷的從指間溢出,重歸於血泊……慘白的容顏了無生氣,黑色的長髮如海藻一樣蔓延全身,那翠色的身影在血湖中沉沉浮浮、遠遠近近……
「砰!」無須意識,手已迅速關閉窗門,移步,步履略有些不穩,卻終於走回椅前,那一刻,卻如潛泳很久的人終於抵岸,急促的呼吸,虛脫的跌坐於椅中,抬手緊緊的遮住雙眸,似要阻擋那如cháo如海的血色,想要壓抑住全身的微顫,可那血cháo依然源源不絕而來,越積越濃,一層一層的加深,最後濃郁為深沉無底的黑色!
「母后……」那一聲低語細微而脆弱,輕輕一扯,那聲線便要斷了。
皇宮中雖宮宇眾多,但若從皇宮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建築八荒塔上俯望,一眼入目的便是棲龍、締焰、靜海、極天、寫意、金繩、鳳影、幼月這八宮,且八宮分別按八荒塔的八角而排列,而其它所有宮宇、殿堂、亭台、樓閣、園林等都以這八宮為主心環繞,八宮再環繞八荒塔,皇宮便似恢宏的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