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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來人!」
話音才落,便數十名宮人齊齊趕至。
「替本宮傳旨下去,申時在優慶園設宴為南誠侯的諸位小姐、夫人接風洗塵。」
「是。」馬上即有內待通報下去。
華純然起身走至銅鏡前,看著鏡中絕美無雙的容顏,平靜的道:「對於遠道而來的客人,本宮豈可失禮。綺兒,將赤焰鳳袍、鳳冠取出來,本宮要盛妝待客,這樣才能顯示本宮對客人的尊重!」
「是,娘娘。」
十一月中旬,初雪紛飛之時,柳禹生攜著三位王子靈柩回到華國王都。
「臣拜見大王!」
華王的病榻前,柳禹生悽然拜倒。
「禹生不必多禮,起來說話。」
「臣謝大王!」柳禹生起身,看著王chuáng上那個蒼老而病弱的華王,實不敢相信,數月前他還是那樣雄壯氣昂的揮軍征討風國,可眼前……
「愛卿平安歸來,本王實為心慰。」華王蒼白的面上浮起一絲淺淺的笑容。
「臣該死!臣未能護得三位公子周全,臣……臣實是罪該萬死啊!」柳禹生倒頭跪於地上,啞聲泣道,「臣實是無能啊,請大王降罪!」
「本……本王已經知曉了。」華王的聲音微弱而顫抖,閉上眼,一滴濁淚落在枕上,「禹生,起來罷。」
「大王……這是公主托臣jiāo予大王的。」柳禹生從懷中掏出那塊絲帕,捧於頭頂。
內侍取過,捧給華王。
撫著那柔軟的絲帕,仿如撫著最愛的的女兒,華王混濁的眼中升起一絲亮光:「純兒有什麼話對本王說嗎?」
「公主曾囑禹生代轉大王『雖然去了三位哥哥,但是其他哥哥與王侄必能承歡膝下,所以請父王節哀保重』。」柳禹生恭聲答道。
「哦。」華王嘆息,「純兒就只說了這些嗎?」
「公主最後還說『純然未能盡孝於父王身前,實心感愧疚,此帕乃純然親手所繡,以帕代人,聊表孝心』。」柳禹生再道。
華王再三摩擦著絲帕,目光落在帕上所繡的圖案上,良久後,微微頷道:「此乃蛩蛩與距虛,傳說中形影不離的異shòu,純兒之意便是如此嗎?」
「大王……」柳禹生詫異的看著華王臉上浮起的那悲喜相jiāo的笑容。
「蛩蛩與距虛,形影不離?我華氏與皇氏便也如此嗎?從今以後不離不棄,共享新的天下,純兒你便是要告訴父王此話嗎?哈哈哈……咳咳……咳咳……」
「大王……大王……」
王chuáng上的華王一陣劇烈的咳嗽,內侍、宮人頓時慌成一團。
「快……快叫御醫!」
仁已十八年十一月十四日亥時,華王薨。遺旨傳國予駙馬、皇國之王皇朝!
十一月十五日,白王攻破帝都,歷時九天。
蹄聲嗒嗒,薄雪覆蓋的大道上鐵騎如風馳過,濺起丈高的雪水,斜斜的日照下,幻出七彩的虹芒,卻怎也不及雪中那一朵朵血色的梅花、那一道道血色的赤虹來得艷目!
被戰火摧毀的房屋、被士兵屠殺的百姓……那些殘桓斷瓦,那些屍山血海,那些圓瞪不閉的目,那些扭曲伸出的指爪,那些痛苦的哀嚎,那些絕望的淒叫……這些都不能阻止白王縱馳的馬蹄!
從棄都之日起,數月來攻城、棄城、逃亡再攻城、棄城、逃亡……周而復始,徒勞無功,疲勞、厭倦、憎恨、恐懼種種qíng緒糾纏著他,蒙敝了他的雙眼,耗盡了他的理智,磨去了他所有的鬥志!
國早已亡了,家早已破了,臣早已散了,軍也已耗盡了!可是他總算來到了帝都,這個三百多年來盤踞於他們的頭頂俯視著他們的巨shòu,他要親自將巨shòu的喉頸割斷!這是他歷盡千辛、耗盡一切必得的回報!史書上,他白景曜也得留下最為耀目的一筆!
狠狠揮下鞭,馬兒吃痛一聲長嘯,放開四蹄,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馳去,馬背上已是斑斑血痕,而前方,已可望見了,那明huáng的琉璃瓦,那丹紅的宮牆,那高高矗立的獅shòu……那是皇宮!那便是皇帝所住的皇宮!
離宮門已不過五、六丈了,忽然間從天降下一大片黑雲,密密嚴嚴的擋在眼前!那黑雲來得那樣的突然,來得那樣的快,仿如一堵牆,卻是那樣的模糊如幻,那樣的詭異難測,令人不自覺的便生出恐懼之感!
這是什麼?人嗎?可這種似來自地獄的寒氣卻是人所會發出的嗎?
馬兒早已感覺到了,停步不前,可回望身後,不過百數騎隨身,可以衝破眼前這堵黑牆嗎?
「大王!」
還在痴幻間,耳邊一記厲喚,令他瞬間驚醒,轉頭,只見一名大臣,雙膝跪地,劍架於頸,圓瞪雙目,緊緊bī視。
「臣太律常宥恭送大王!」
太律?沒有逃也沒有死嗎?原來還有一個臣子跟隨著啊!
恭送?寒風迎面拂來,臣子頸間的那柄寶劍she出刺目的冷芒,刺痛了眼,刺醒了腦,移目四顧……及目皆是玄甲的將士,團團環繞,刀劍光寒!
那一刻,一股萬念俱毀的絕望忽從天降來,將他整個緊緊縛住!也就在那一刻,忽然清醒了,所有的一切,從始至終忽都看透了!
「豐蘭息……豐蘭息……好!好!好!」
白王仰天長嘆,抬臂揮劍,一縷鮮血飛出,濺落雪地!
比六國的王宮更為宏偉氣派、更為富麗奢華的皇宮座落於帝都的中心,而皇宮中,最為莊重肅穆的便是聚龍殿,這是皇帝接見各國諸侯的地方,朝臣便是一品太宰未有宣召也不得進!
huáng金鑄造、九龍環飛、寶石燦目的龍椅高高盤踞於大殿的最上方,而此時,龍椅之上正端坐著東朝帝國當今的皇上祺帝。
寬寬的龍案,鋪著皇室專用的玉帛紙,祺帝正伏案其上,卻非寫什麼詔書帝旨,而是專心致志的作畫!
「門外雖刀劍環立,卻依安坐如山,陛下實謂勇者也!」
當那清揚的聲音在殿中響起之時,祺帝正落下最後一筆,收筆之時,不由暗想,這等好聽的聲音若為歌者,必歌絕世妙曲!只不過非壯士的雄昂之曲,也非紅妝的纏綿之樂,而是在那晚霞滿天時,金波粼粼的江面,輕舟逸過,和著夕風送來的那一縷縹緲清唱。
放下筆,抬首望去,殿中央立著一人,黑衣如墨,容如雪玉,只是一眼,便不由讚嘆,好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真不愧是三百多年前那個東朝第一美男子「墨雪蘭王」豐極的後代!
「息王嗎?」祺帝不急不徐的開口,雖是問話,但其意卻是肯定的。
「是的,陛下。」蘭息微微一躬身,算盡人臣之禮,那雙無底的黑眸平靜從容的望著高高在上的皇帝。
「最先到這裡的果然是你。」祺帝同樣平靜從容的一笑,從寶座上起身,慢慢步下台階,「朕曾想,皇王、風王與你三人,誰會最先到呢。」
「陛下想見我們三人嗎?」
一個清泠的聲音響起,循聲望去,不知何時,殿門口悄然立著一名白衣女子,清眸素顏,風姿絕逸,以一種仿如踏在雲端一般輕盈優雅的步法無息走來,並立於蘭息身旁,黑白分明,融融如畫。
「風王也來了。」祺帝頷首而笑,「不只是你們三人,若是可以,朕希望能見到七王,最後一次也是第一次,朕見七國之王。」
「七國殘缺,陛下之願實難成現。」蘭息溫文爾雅的微笑道。
「東朝帝國是由始帝與七將同建,當年便是在此殿封王授國、滴血盟誓。而此刻是帝國崩潰的最後時刻,若東、皇、寧、豐、白、華、風、南------當年建國的八人的後代再次齊聚於此,有始有終不是很完美嗎?」
祺帝依然淡笑著,那雲淡風輕模樣不是談論著他的王國的崩滅,而似是談著一個遊戲最後的結局。
惜雲靜靜的看著祺帝,良久後,她道:「陛下應生於泰通年間。」
泰通為言帝年號,是東朝帝國最為繁盛太平之期。
「朕只能做個太平天子,而無末世雄主之概?」祺帝目光轉向惜雲。
惜雲淡淡一笑:「每一個人都有一些會的,一些不會的,帝王同樣如此。」
祺帝聞言微微點頭,移步走近,目光注於兩人額際那輪玉月,片刻後才有些感慨的道:「三百多年前,在聚龍殿被分割的這一對壁月終於在三百年後的今天重聚於此!」
兩人聞言不由同時抬手撫向額際的半輪玉月,目光相視,然後靜靜移開。
「因為這一對璧月,才有了七國,也才有今日的亂世。」祺帝靜靜轉過身,面朝大殿上方的龍椅,聲音靜穆低沉,「離合聚散,因果循環。廢墟高樓,繁華腐靡……從無至有,從盛至哀……生生息息,周而復轉,人生如此,天地如此。」
移步緩踏上台階,一步一步走向龍椅,立於龍案之前,抬手輕撫案上龍璽,然後拾起輕輕印在一塊寫滿丹字的huáng絹上:「這是你們要的東西,拿去罷。」
且試天下2正文梅艷香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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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已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白王破帝都緊bī宮門,幸息王援軍救至,白王敗而刎。帝都解危,帝感息王之仁賢,乃留詔禪位,不知蹤也。然息王謙功避位,曰:必掃天下迎帝歸!」
長達九天的慘烈決戰,數萬逝去的生命,血雪相淹的帝都城……以及那許許多多藏在yīn暗之中的曲折隱晦的故事,在史家的筆下,卻只是這麼短短的一段話便了結了。
「王,常宥自刎了。」
棲龍宮前,蘭息立在高高的丹階上,放目而視,整個帝都都在腳下。
「死前曰:盡忠於王,然負白主之恩,無顏苟於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