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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林……林璣……」程知粗啞的聲音半途中忽然斷了,呼吸猛然急促沉重,肩膀不受控制的劇烈抖動著,然後他那巨大的身軀一折,跪倒在血地上,雙手抱住腦袋,緊緊的抱住腦袋……
「啊……」
悽厲的悲嚎聲響徹整個落英山上,dàng起陣陣刺耳震心的回音……
齊恕與徐淵,他們沒有嚎叫,只是那身軀似都不受他們控制了,無力的跪倒在地上。
「這不會是林璣的,林璣怎麼會是這樣子呢?恕,這不是林璣對不對?」向來冷靜理智的徐淵只是喃喃的向同伴求證,就盼望著聽到他想聽到的答案。
可是沒有回答,齊恕只是機械的移動著雙膝,當移到那個軀體邊時,這個素來沉著穩重的男子此時也不由撲倒在地上,十指緊緊的摳抓著,任那鋒利的山石割破手掌!
這個人怎麼會不是林璣呢?!即便……即便是一身的血,即便是……腦袋被砍成兩半……即便是滿身血ròu模糊的傷……可是他們怎麼會認不出這個人來!他們都是相守了十多年的兄弟啊!林璣……
風雲騎的神箭手,此時靜靜的躺在地上,躺在他自己的鮮血中,手依然緊緊的抓著長弓,可是他再也不能張弓she箭了!一柄長刀正正砍在他的腦袋上!而他的不遠處,躺著的是東殊放大將軍,一支銀箭dòng穿他的眉心!
「嗒嗒嗒……」的蹄聲再次傳來,片刻間,黑色的大軍仿如輕羽飛掠而至,這世間有如此速度的只有墨羽騎!只是山上的風雲騎卻沒有一人為此歡呼。
戰鬥已結束了,滿山的同伴,滿山的屍首……滿懷的失落,滿腔的悲痛……落英山中忽然變得分外的安靜,沒有刀劍聲,沒有喊殺聲,也沒有人語聲……數萬人於此,卻只是一片沉重的死寂!
墨羽騎的將士們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他們也是刀林箭雨的沙場上走來的戰士,可眼前的慘烈卻震得他們腦中一片空白!如此景象,該是何等激烈的戰鬥所至!
「王……我們來遲了!」
端木文聲與賀棄殊齊齊看著身前的王,然後移目落英山上矗立的風雲騎,那一刻,他們心頭不知為何生出一股寒氣,令他們全身為之畏抖!
「結束了……」蘭息的聲音似無意識的輕輕的溢出。
結束了……結束的是什麼?是戰鬥結束了,還是有其它的東西結束了?
稀疏的馬蹄聲傳來,所有人側首,只見一騎遠遠而來,馬背上歪斜的馱著一名青衣人。
「息王,夕兒呢?」久微笨拙的跳下馬背,喘息著問向蘭息,他不會武功,騎術也不jīng,所以現在才趕至。
蘭息聞言,臉色瞬間一變,幽海般的眸子剎時湧起暗濤,身已如羽般從馬背上直向山上飛掠而去,恍如一束墨電眨眼即逝!
端木文聲與賀棄殊趕忙追奔而去,久微也往山上跑去,只可惜不懂輕功的他被拋得遠遠的。
可當他們奔至第一瓣道之時,眼前的人影卻令他們頓時止步。
齊恕、徐淵、程知三人垂首跪於地上,在他們中間無息的臥著一人!
難道……那一剎那,一股惡寒忽然襲向蘭息,令他身形一晃,幾站立不穩。
「咚、咚……」靜極的山中忽然傳來腳步聲,似每一步都踏響一塊山石,極有節奏的從上傳下,從遠至近……
東方已升起曙光,落英山中的景象漸漸的清晰,從第二瓣頂慢慢走下的人影漸漸進入眾人的視線,一步一步走近,一點一點看清,當看清的那一剎那,所有人皆震驚得不能呼吸!
那個人……那是一個血人!從頭到腳、從每一根髮絲到每一寸肌膚都是鮮紅的血色,便是那一雙眼睛似也為鮮血染透,she出的光芒仿如冰焰,赤紅而冷利,木然的看著前方,似乎前方是一片虛無一般無知無感!右手握著一柄長劍,劍已化為血劍,鮮血還在一滴一滴的落下,左手握著一根長綾,綾也是血綾,長長的拖在身後……在後面,四名銀衣武士緊緊跟隨。
襯著身後那淡淡的晨光,這個似血湖中走出的女子,在日後,因為這一刻,而被稱為「血鳳凰」!
「王!」
齊恕、徐淵、程知三人卻是悲喜jiāo加的一聲呼喚,起身迎上前去,那一刻,眼淚不受控制的湧出,想要說什麼,可喉嚨處卻被堵塞住,只能流著淚看著他們的王,看著他們安然歸來的王!
惜雲的目光終於調到他們身上,然後清冷而毫無韻律的聲音響起:「你們都來了啊。」
「王,您沒事太好了!」程知擦著臉上的淚水哽咽著。
「嗯,我沒事。」惜雲點點頭,似乎還笑了笑,可那滿臉的血卻無法讓人看清她的表qíng,「我只是有些累了,很想睡一覺。」
「王……」齊恕與徐淵上前,可才一開口,卻無法再說下去。
惜雲目光一轉,看向他們,然後又看到了地上的林璣,淡淡的點了點頭,「林璣也累了呀,他都睡著了。」
目光再一轉,落在久微身上,再輕輕的開口:「久微,久容他也在山dòng里睡著了,你去抱他下來好不好?」
「夕兒……」
惜雲卻不等他說完,又看向程知,「程知,我怕別人會去打擾久容,所以在dòng口放了一塊石頭,你去幫久微搬開好不好?」
「王……」程知震驚的看著她。
「久容其實很愛gān凈的,不喜歡隨便被人碰的。」惜雲卻又自顧說道,「不過由久微你去抱他,程知去搬石頭,他一定願意的。」
說罷她即自顧下山而去,自始至終,她不曾看一眼蘭息,也不曾看一眼前方矗立的數萬墨羽騎。
落英山的這一戰,最後得勝的是風王,但是,這勝利卻是以極其昂貴的代價換來的,此一戰她不但痛失兩名愛將,而三萬風雲騎有一萬兩千名歿於此山!這一戰也是風雲騎自創立以來最艱苦的一戰,也是自有戰鬥以來傷亡最大的一戰!而禁衛軍則是全軍覆沒!
這一戰在日後史家的眼中依然是風王作為一名傑出兵家的jīng彩證明!其以三萬之兵引七萬大軍於山中,屢計挫其銳氣,折其兵力,再合暗藏之五萬大軍盡殲帝國最後的jīng銳!論其整個戰略的設計相當的完美,其所採用的戰術也jīng妙不凡,實不愧其「凰王」之稱!
史家只計算最後的結果,那一萬多名喪生的風雲騎戰士,在他們眼中,那不過是為著最後的巨大勝利而付出一點必須的代價。他們卻不知,這一萬多條生命的歿滅對於惜雲來說是一個何等沉痛的打擊!他們不知道,這一萬條生命的歿滅便等於在惜雲身上劃開一萬道傷口,鮮血淋淋,入ròu見骨!
十月二十六日,申時末。
「六韻,王還好嗎?」
風王王帳中,隨待的女官之一五媚輕輕問著另一名女官六韻。
六韻凝著柳眉憂心的搖搖頭:「王一回來即沐浴,可她泡在沐桶里已近兩個時辰了,我雖悄悄換了熱水,讓她不至著涼,但是泡在水中這麼久對她的身體不好啊!」
「什麼?」五媚一聲驚叫,但趕忙捂住自己的嘴唇,「還泡在水中,這怎麼可以,我還以為王在睡覺呢!」
「王似乎是在沐桶里睡著了。」六韻這樣答道。因為她自己也不能肯定王是否真的睡著了,雖然她每次進去換水時,王的眼睛都是閉著,可是……王……
忽然嘩啦啦的水聲響起,兩人一振。
「王醒了?!」六韻、五媚趕忙往裡走去。
「王,您醒了!」
「嗯。」惜雲漠然的點點頭。
六韻和五媚趕緊幫她擦gān身子,穿上衣服,只是穿著穿著,惜雲的目光忽然凝在衣上,這是一件沉絲裡衣,質地輕柔,色潔如雪,這如雪的白今日竟白得刺目!
「衣呢?」惜雲忽然問道。
「呃?」五媚一怔,不正在穿著嗎?
「我的衣服呢?」惜雲再次問道,眼神已變得銳利。
「王是問原先的衣裳嗎?」還是六韻反應過來,「剛才jiāo給韶顏去洗……」
話還未說完,那利如冰劍的眼神頓時掃到,令她的話一下全卡在喉嚨。
「誰叫你洗的?!」如冰霜冷徹的話又快又疾,惶恐的兩人還來不及回答,眼前人影一閃,已不見了王。
「啊?王……王,您還沒穿衣服呢!」六韻慌忙奔出去,手中猶捧著白色的王服,可奔出帳門,哪裡還見得到惜雲的影子。
那一天,許多的風雲騎士兵及墨羽騎士兵,親眼目睹風王只著一件單薄的長衣在營帳前飛掠而過,那樣的快,又那樣的急切與惶恐,令人莫不以為有什麼重大事qíng發生,於是風雲騎趕忙稟告齊、徐、程三位將軍,墨羽騎則趕緊稟報息王。
河邊的韶顏看著手中腥味刺鼻的血衣,又看看冰冷的河水,不由皺起好看的眉頭,長嘆一口氣。
若依她的話,這衣服真的沒必要洗了,染這麼多血如何洗得gān凈,王又不缺衣服穿,不如丟掉算了,也可省她一番勞累!可六韻大人偏偏不肯,說王肯定會要留著這衣裳的。哼!她才不信呢,肯定是六韻大人為了她偷看息王的事而故意為難她的!
認命的抱起血衣往河水裡浸去,還未觸及水,一股寒意已刺及肌膚,令她不由畏縮的縮了縮手。
「住手!」
猛然一聲尖銳的叫聲傳來,嚇得她手一抖,那血衣便往河中掉去,她還來不及驚呼,耳邊急風掃過,颳得肌膚一陣麻痛,眼前一花,然後有什麼「咚!」的掉在水裡,濺起一片白花花的水làng蒙住她的視線。
「哪個冒失鬼呀!」韶顏抬袖拭去臉上的水珠,喃喃罵道,可一看清眼前,她頓時結舌,「王……王……」
惜雲站在河中,呼吸急促,仿如前一刻她才奔行了千里,長發、衣裳全被水珠濺濕,冰冷的河水齊膝淹沒,可她卻似沒有感覺一樣,冷冷的甚至是憤恨的瞪視著韶顏,而那一襲血衣,正完好的被她雙手緊護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