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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你們也去吧。」蘭息吩咐著一旁正不知如何是好的雙胞胎,「別跟著豐葦學些壞毛病!」

    「是!」雙胞胎同時鬆了一口氣,動作一致的躬身退下。

    待他們都離去後,蘭息目光落在那一盤未下完的棋局上,半晌後才略帶笑意的輕輕自語:「豐葦,這世上只有你一人叫我哥哥的……也只有你才會如此坦然無忌的對我,便是她……」說著微微長嘆,似是有些惋惜與遺憾,「等你再長大些,便也不會如此了……」

    抬手掩眸,將身完全倚入榻中,帳中剎時一片靜寂,寂如幽幽夜宇。

    「進來。」榻中本似已沉睡的蘭息忽然輕輕道,掩眸的手也放下,目光瞟向帳門。

    一道模糊的黑影悄無聲息的落入帳中,垂首跪地:「暗魅拜見吾王。」

    「什麼事?」蘭息淡淡的問道,身子依然倚在榻中。

    「風王派人傳話,請王速出兵!」

    「嗯?」原本漫不經心的蘭息猛然從榻上坐起身,目光看著地上的暗魅,「如此看來,這東大將軍與他的八萬禁衛軍也還是有些實力了。」蘭息低低笑起來,眸光一閃,似想到了什麼,「只是……她竟然會派你來傳信,這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風王另派有人避開東將軍的攔截正式前來傳書,一刻前才至,只不過似乎被任軍師請去『休息』了。」暗魅的聲音極低極淡。

    「果然。」蘭息點點頭,然後揮揮手,「你去吧。」

    「是。」模糊的黑影如一縷黑煙從帳中飄出。

    

    「軍師。」

    帳外忽起的聲音將任穿雨自沉思中喚醒,反shexing的抬起手摸摸下巴。

    「是四位將軍來了嗎?快請。」

    「不是,是王派人傳話,請軍師前去王帳一趟!」

    「哦?」任穿雨眸光一閃,隨後答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帳外傳來侍從離去的足音。

    好快啊!任穿雨凝著眉微微一笑,卻略帶一絲苦澀,撫著下巴的手已不再移動,不自覺的用力捏住。甚至還未想清楚該如何處置之時,傳話的人便已到了!這世間看來沒有什麼是不在他的掌握之中的!

    「穿雨。」帳外又傳來喚聲,這一次卻是喬謹冷靜的聲音。

    「喔。」任穿雨應聲出帳,四將正並立於帳前。

    「你派來的人還未出門,王的侍從便到了。」喬謹看著任穿雨略有些嘲諷的道,臉上的神qíng卻是嚴肅而凝重的。

    「看來所有的事都逃脫不了他的法眼。」任穿雨微微嘆道,「若是他願意……天下也可掌控於他的五指之間的!」

    「穿雨……」喬謹看著任穿雨,目光有些複雜,「我到現在依然不能認同你之言,但是……」他抬手似有些苦惱的揉揉眉心,「我卻無法反駁你!」

    「那是因為我們認同的王只有一個!」賀棄殊一針見血道,「你我心中或都有些鄙視這等行為,但為著那個人,為著我們共同的理想,為著這個天下,我們只有如此!」

    「當年我們以血宣誓效忠的人……我們多年為之奮鬥……」端木文聲抬起手,看著腕間那一道長疤,然後長長嘆息,「我依然希望……雙王能同步共存!」

    「你的希望似乎自古以來便是不可能的!」任穿雲淡淡的打破他的夢想。

    一時間五人皆不由靜默。

    「走吧,可不能讓王久等。」喬謹率先打破沉默領頭走去。

    

    「臣等參見吾王!」王帳之中,五人恭敬的向王座上的人行禮。

    「起來吧。」蘭息擺擺手,目光一一掃過帳中愛將,神色淡然如常,「本王此次召你們前來……是因為我們在此已休息多日,該催jiāo城的白王動身了。」

    嗯?五人聞言皆有些愕然,本以為王召他們前來是要訓話的,誰知……皆不由同時中鬆了一口氣。

    「此次前往jiāo城發兵十萬,以喬謹為主帥,穿雲協之。」

    可是蘭息的後一句話卻又同時令他們心頭一緊。

    「十萬大軍前往jiāo城,是否另十萬大軍繞道直往帝都?」任穿雨小心翼翼的問道。

    蘭息看著他淡淡一笑道:「非也。文聲與棄殊領軍五萬半個時辰後隨本王前往涓城,其餘則由穿雨率領原地駐守,兼負責糧糙運籌之事。」

    此言一出,五人一震,但還不待他們反應過來,蘭息的聲音再次響起:「穿雨,風王派來的信使養好jīng神後,便讓之協助你,無須再回涓城。」

    五人此時已是脊背發涼,呆呆的看著王座上的人。

    「王,請容臣進一言。」半晌後,任穿雨恢復清醒。

    「哦?」蘭息看一眼他,「若非良策,不說也罷。」

    「不!」任穿雨當頭跪下,雙目執著而堅定的看著蘭息,「臣這一言只在此時說!」

    蘭息靜靜的看著他,不發一言,旁邊四將則微有些擔心的看著任穿雨。他們都是跟隨蘭息多年之人,深知其心思深沉如海,喜怒悲樂皆不形於色,這麼多年他們也無法捕捉其心思,也因此而為其深深折服及無條件的信任與崇敬,只是這敬中還藏有一絲誰也無法否認的畏!

    「那你便說說看,到底是什麼良言令你如此執著?」片刻後蘭息才淡淡的開口。

    「一國不能二主,一軍不能二帥!」任穿雨的聲音簡潔gān脆。

    帳中一片寂靜,只能聽得四將微有些沉重的呼吸,而王座上端坐的人與王座下跪著的人則是目光相對,只不過一個平淡得沒有絲毫qíng緒,一個卻是緊張而又堅定。

    「穿雨,我想有一點你似乎一直忽略了。」蘭息的聲音淡雅而從容,墨黑的眸子深得令人無法窺視一絲一毫,無波的靜看地上的軍師,「我與風王是夫妻,自古即夫妻一體,不存在什麼二主之說!」那最後一語,已略帶警告之意。

    「可是……」任穿雨依然眸光堅定的看著高高在上的王者,「王,您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風王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風國又是怎樣的一個國家!風雲騎又是如何勇猛的一支軍隊!更而且……」

    任穿雨的目中she出如鐵箭一般冷利的光芒,臉上湧上一抹豁出一切的神qíng,然後深深叩首:「王,您不可忘前朝赦帝之語『非吾要為之,實乃其勢bī也』!」

    那最後一句是一字一字吐出的,清晰、沉甸、一下一下的落在帳中,在帳中每一個人耳邊重重響起,那回音都一字一字的直達心臟!

    「請王三思!」四將一齊跪下,叩首於地。

    「非吾要為之,實乃其勢bī也……」這樣的喃語不覺中便輕輕溢出,蘭息平靜得如遠古幽湖的面容也綻出一絲細細綺紋。

    「非吾要為之,實乃其勢bī也!」

    在史上留下此言的是前朝有著聖君之稱的赦帝。

    赦帝乃仲帝第九子,仲帝崩後太子繼位,是為希帝。赦帝與希帝同母兄弟,感qíng素來親密,且文武兼備,才gān出眾,是以希帝十分寵信並重用之。赦帝有著希帝的信用,是以做事皆可放開手腳,毫無所顧。他改革弊政,用人唯能,令國日漸富足qiáng盛,而外三抵番軍,伐桑國,討采蜚,收南丹……可謂戰功彪炳,世無所比!且麾下集無數能人俊士,開府封將,位高權重,一時可謂國中第一人也!

    只可惜,從來好景不長留,自古功高震主者皆難存!不知從何時起,國中便漸有各種流言傳出,說赦帝居功自傲目無君長,已有背叛自立之意,也有說希帝忌憚赦帝功勳無法容他……這樣的流言才出時,赦帝與希帝或都不甚在意,一笑了之,可傳得多了傳得久了,心中自然而然的便印下了記痕,到某一日醒起時,才發現彼此竟都已疏遠,彼此都在懷疑防備著了!

    先出手的是希帝,或許他一開始還顧忌著兄弟之qíng,並不想將赦帝怎樣,或只是想削弱他的權力,架空他的勢力,所以只是將他的部下一一調走或左遷。但赦帝是十分重qíng義之人,對於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無辜遭此待遇實為憤慨,是以入宮向希帝陳qíng,只是已不復往日親近的兩人其心已離,早已不似昔一般能互訴衷言,最後演變成兄弟大吵一架,赦帝被逐出皇宮!

    至此刻,兩人之間的qíng誼已全面崩裂,是以希帝下手不再容qíng,赦帝不少部下或被冤死於獄中,或流放途中慘遭迫害,而朝中那些彈劾赦帝的摺子希帝也不再似往日一般留中,而是jiāo由三部,要求嚴查!到這一步,赦帝已全無退路,要麼束手待斃,要麼叛君自立。若只他一人受難,他或絕不由豫,但若牽連家人、連累那些同生共死對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管,所以他只能走第二步!

    「非吾要為之,實乃其勢bī也!」

    這樣短短的一語又道盡了多少無奈與悲哀!說出此言之時,那人內心又是何等的痛苦與決絕!

    「王,若風王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那便萬事安好,可是她卻偏偏是更勝男兒的無雙女子!百世也未得一見!」

    蘭息微微垂首,抬手支椅,五指托住前額,面容隱於掌下,良久後,才聽得那低不可聞的輕語:「真像一面鏡子啊……」

    赦帝之所以有此舉,除被qíng勢所bī外,更重要的一點是,人皆以己為重!當自身的生命、權益受到威脅之時,那麼什麼道義、親qíng、友qíng便全拋開!只要被bī至絕境之時,人心底深處被層層美好的道德、禮義之衣包裹著的那種自私自利、冷酷無qíng的本xing便毫不隱藏的顯露出來,在各人心中,擺於首位的絕對是自己!

    真是一面好鏡子啊……纖毫畢現的映照出他們兩個!他們……也會如希、赦兩帝一般嗎?惜雲……閉目,眼前浮現的卻是無回谷中那jiāo握相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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