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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女人,你的生氣、難過是為祈、尚還是為……我?」

    風夕的眼波幽深如海,看不見底,靜得不起一絲波瀾,豐息的目光雪亮如劍,似要刺入最深處,似要探個明白,兩人目光絞著,默默的對視,室內一片窒息的沉靜,只有韓朴緊張的呼吸聲。

    良久後,風夕站起身,牽起一旁不知所措的韓朴,往門外走去,手按上門回頭看一眼豐息。

    「你……十年如故!」

    笑兒在收拾著細軟,有時目光也瞟向那怔坐在桌旁的鳳棲梧,依然面色冷然,只是一雙眼睛卻泄露出太多複雜qíng緒。

    「鳳姑娘。」笑兒輕輕喚一聲。

    「嗯。」鳳棲梧迴轉頭,有片刻間似不知身在何方的迷惘。

    笑兒見狀心中微微一嘆,面上卻依然露出微笑,「姑娘在想什麼呢?想得這般出神。」

    「風姑娘。」鳳棲梧老實承認著,眉心微蹙,「那樣的女子我從未見識過。」

    「一言一行皆不合禮教,張狂無忌更勝男子。」笑兒輕輕吐出,笑看鳳棲梧,「姑娘可是這般想?」

    「是啊。」鳳棲梧點頭,目光落向空中,「明明無禮無規,可看著卻讓人從心底里發出驚嘆與艷羨,這樣的女子世上也只得這麼一個吧?!」

    「笑兒跟在公子身邊五年了,還未見著,從第一天起卻已知道有夕姑娘這麼一個人,後來與夕姑娘相見卻也只那麼幾次,有幸見著時,都會見到她與公子打打鬧鬧,這麼多年了,他們竟未有絲毫改變。」笑兒看著鳳棲梧道,話中隱有深意。

    鳳棲梧聞言不由看向笑兒,她自也是玲瓏剔透之人,這一路行來,豐息身邊的人見著了一些,她雖不說,但也知皆是些非比尋常之人,便是身邊侍候著的笑兒、鍾離、鍾園,看似年齡小,卻也一個個有著一身非凡本領,看人待事不同一般。

    「笑兒,你想告訴我什麼嗎?」

    笑兒依舊是笑笑,眼一轉又問道:「姑娘覺得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什麼樣的人?

    鳳棲梧默然半晌才道:「我看不清。」

    是的,雖數月相伴,卻依然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雖為武林中人,可卻隨從眾多,言行舉止雍容有禮,吃喝住行jīng致無比,竟是比那王侯貴族還來得講究,遇任何事都不改其從容淡定。雖人在眼前,卻無法知其所思所想,深沉難測就如漆黑的夜,深廣無垠的包容整個天地,無讓人無法窺視一絲一毫!

    「看不清自也難想清,因此姑娘大可不必想太多,公子請姑娘同行,那必會善待姑娘。」笑兒扶起她,「東西已收拾好,馬車想來已在店外候著,咱們走吧。」

    兩人走出門外,卻見豐息的房門「砰」的打開,走出風夕與韓朴。

    目光相遇的瞬間,卻見那個瀟灑如風的女子眼眸深處那一抹失望與落漠,再看時卻已是滿眼的盈盈笑意,讓人幾疑剛才眼花看錯,眸光再掃向風夕身後,房中的豐息神色平淡靜然,只是眼眸微垂,掩起那墨玉似的瞳仁。

    「鳳美人!」風夕笑喚眼前婷婷玉立的佳人,似一株雪中寒梅,冷而傲,清而艷!

    「夕姑娘。」鳳棲梧微微點頭致意。

    「唉,只要看到你這張臉,便是滿肚子火氣也會消失無跡。」風夕左手拉住鳳棲梧的手,右手輕勾鳳棲梧下巴,輕佻如走馬章台的五陵少子,「棲梧,你還是不要跟著那隻狐狸的好,跟在我身邊,讓我可以天天看著你。」

    「呵呵……夕姑娘,你這話讓人聽著以為你是個男人了。」笑兒聞言卻笑出聲來。

    「你這小丫頭。」風夕放開鳳棲梧,手一伸,指尖便彈在笑兒腦門上,「我要是個男人就把你們倆全娶回家,一個美艷無雙,一個笑靨無瑕,真可謂享盡齊人之福呀!」

    「呵呵……真不知夕姑娘要是個男人會是個什麼樣!」笑兒笑得更歡了,就連鳳棲梧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我要是個男人呀,那當然是品行、才貌天下第一的翩翩佳公子!」風夕大言不慚道。

    「好啊,夕姑娘,你若是個男人,笑兒一定要嫁給你。」笑兒邊笑邊說,並扶著鳳棲梧往店門口走去。

    「唉!可惜老天爺竟把我生成個女子,辜負了這般佳人!」風夕長長惋嘆,面上更是露出悲悽之色。

    「老天竟生出你這樣的女了來,真是恥也!」冷不丁的,韓朴在身後潑過一盆冷水。唉,這個姐姐,她就不能言行稍稍正常一點嗎?

    「朴……兒……」風夕迴轉身托長聲音軟軟喚著。

    「鳳姐姐,我扶你下樓。」韓朴見狀馬上一溜煙的跑至鳳棲梧身邊,殷勤的扶著她。

    「見風駛舵倒是學得挺快的。」風夕在後一邊下樓一邊喃喃道。

    「真是恥也!」身後又傳來一聲冷哼。

    風夕回頭,掃一眼豐息,然後目光落在門外的兩輛馬車上,剎時笑容可掬。

    「鍾離、鍾園,你們和那隻黑狐狸坐顏大哥的車,這輛車便是我和鳳美人坐的。」

    風夕一步上前,身子輕輕一跳,便躍上車,然後拉鳳棲梧、笑兒、韓朴上車,接著車門一關,留下呆站在車下的鐘離、鍾園。

    「公子。」鍾離、鍾園迴轉頭看向豐息。

    豐息看一輛後面那輛在旁人眼中應算上等的馬車,眉心微微一皺,「牽我的馬來,你們坐車吧。」

    「是,公子。」

    三月中,正是歌台暖響,chūn光融融。

    清晨,微涼的chūn風chuī開輕紗似的薄霧,輕沾yù滴的晨露,卷一縷huáng花昨夜的幽香,再挽一線金紅的旭光,拂過水榭,繞過長廊,輕盈的、不驚纖塵的溜進那碧瓦琉璃宮,吻醒那粉帳中酣睡的佳人。

    勾那輕羅帳,扶那睡海棠,披那紫綾裳,移那青菱鏡,掬那甘泉水,濯那傾國容,拾那碧玉梳,挽那霧風鬟,cha那金步瑤,簪那珊瑚鈿,淡淡掃蛾眉,淺淺抹胭紅,那艷可壓曉霞,那麗更勝百花,這人見即傾心,這月見即羞顏!

    「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人比公主生得更美了!」

    落華宮中,每一天都會響起這樣的讚美聲,宮中之人一聽即知這是從侍候純然公主的宮女凌兒口中說出。

    華純然看看銅鏡中那張無雙麗容,微微抿嘴一笑,揮揮手,示意梳妝的宮人退下。

    移步出殿,朝陽正穿過薄霧,灑下淡淡金光,晨風拂過,百花點頭。

    「公主,可要往金繩宮與大王一起用早膳?」凌兒跟在身後問道。

    「不用,傳膳備在曉煙閣,我先去冥色園,昨兒個那株墨雪牡丹已張朵兒,今天說不定開了。」華純然踩在晨霧熏濕的丹階上,回頭對身後的凌兒吩咐,「你們都不用跟著,忙去吧。」

    「是!公主。」凌兒及眾宮人退下。

    冥色園是華王為愛女純然公主獨造的花園,這花園不同於其它花園,此園中只種牡丹,收集了天下名種,放眼整個東朝,決無第二個,而且平日除種植護養的宮人外,未得公主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進園。

    三月中,正是牡丹盛開時節,園中開滿紅、白、huáng、紫等各色牡丹,人行花中,如置花國,花香襲人,沁脾熏衣。

    華純然繞過團團花叢,走至園中一個小小的花圃前,花圃中僅種有一株牡丹。

    「真的開花了呢!」

    看到花圃中那株怒放的牡丹,華純然不由面露笑容。

    那一株牡丹不同於這園中任何一株,它枝gān挺拔,高約三尺,頂上開花,花約碗大,色作墨黑,蕊若白雪,雪上點點星huáng,端是奇異。

    「墨雪……如墨如雪!」呢語輕喃,華純然伸手輕撫花瓣,卻似怕碰碎一般,只是以指尖輕點,微微俯首,嗅那一縷清香。

    「唉!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美女啊!」

    一個清亮無瑕的聲音忽然響起,仿佛是來喚醒這滿園還微垂花顏、睡意未褪的牡丹,也驚起沉醉花中的華純然,抬首環顧,花如海,人跡杳。

    「人道是牡丹國色天香,我看這個美人卻更勝花中之王呀!」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驚嘆。

    華純然循聲望去,只見那高高的屋頂之上,坐著一名黑衣男子及一名白衣女子,朝陽在兩人身後灑下無數光點,驅散了那薄薄晨霧,卻依然有著絲絲縷縷似對那兩人依依不捨,繞在兩人周身,模糊了那兩人的容顏,那一刻,華純然以為自己見著了幻境中的仙影。

    「黑狐狸,你說書上所說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是不是就是說眼前的這個美人呢?」風夕足一伸,踢了踢身旁的豐息。

    「『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這位佳人當之無愧!」豐息也由衷點頭讚嘆,末了再加一句,「你實在應該學學人家。」

    這是華純然第一次見到白風黑息,很多年後,當華純然年華老去,對著銅鏡中那皺紋滿布的容顏,她卻依然能面帶微笑、輕鬆愉悅的回想起這一天,這個微涼的、充滿花香與驚奇的早晨。

    「兩位是從天庭而來,還是被風從異域chuī來?」華純然從容的笑問著天外來客。不管這兩人從何而來,這個早晨卻是十分的驚奇有趣!

    「嘻嘻……」風夕聞言不由輕笑出聲,「美人兒,你都不害怕嗎?不怕我們是qiáng盜嗎?是來劫財劫色的qiáng人哦。」

    「若所有的qiáng人都如兩位這般儀容出眾,氣質不凡,那麼純然也想做做qiáng人。」華純然依然不慌不忙道。

    「好好好!」風夕聞言拍掌而贊,「不但容貌絕佳,言語更妙!真是個可人兒,這東朝第一美人的稱號當之無愧!」

    晨霧終於不敵朝陽,悄悄溜走,那屋頂上的人或因距離太遠無法將容顏看真切,但兩人額際那一黑一白的兩彎月飾卻可看得分明,映著陽光,閃著眩目光華。

    「若純然未認錯,姑娘便是那天下人人稱誦的武林奇女白風夕風姑娘,」華純然目光盯在那兩輪玉月之上悠然而道,「而這位公子定是與風姑娘並駕齊驅的黑豐息豐公子了。」

    「哈哈……深宮之中竟也有如此有趣之人?能見著你,便也不枉我走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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