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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53:24 作者: 傾泠月
    天明明還很熱的,可她卻覺得一股yīn冷的寒意從四周籠來,讓她瞬間只覺得一種涼到心底的寒冷,手指抓住的樹枝發出脆響。

    飛下樹來,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顆心卻沉至谷底。

    南峰山腰之上,新堆起一座土墳,墓碑上三個簡單的大字---燕瀛洲。

    風夕立在墳前,若石化一般,一動也不動。

    良久後,伸出手指,輕點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悽然。

    這麼一個人,就這樣永遠沉睡於此了。可是三天前,那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還曾緊緊抱住她,以身體保護著她。

    一滴淚落在石碑上,手指飛快的拭去它,蹲下身來,輕撫墓碑,燕瀛洲,你最後……最後死於誰手?若是斷魂門,我必為你報仇!若是他……若是他……

    夕陽收起對大地最後的一縷回望,投進西天深廣無垠的懷抱,黑色的天幕慢慢降下,掩蓋天地,遮起世間的青山綠水,紅花碧糙。

    「女人,你要在此結廬守墓嗎?」朦朧的暮色中,豐息的優雅的聲音淡淡傳來。

    驀地,一道白影飛出,瞬間纏在他頸上。

    風夕轉身,手中緊緊攥著白綾,一雙眼睛冷若千年寒冰,閃著刺人肌骨的寒光。

    豐息一動也不動,優雅的站立著,任白綾在頸上收緊,收緊……

    「為什麼?為什麼要如此狠絕?」風夕的聲音從齒fèng間bī出,若刀鋒般銳利。

    「你知道了。」豐息語調依然不緊不慢。

    「東南西北四個山口,你雖已清理過,但那些石塊、那些血跡足夠讓我看明白,那裡曾布下修羅陣!你竟然布下人鬼俱滅的修羅陣!那一夜,這宣山之上上千餘人想來沒有一人走下山去,全部命喪於此陣中!」風夕攥緊白綾的手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悲傷,「為一枚玄尊令你竟如此狠絕嗎?你也和那些人一樣不擇手段要得到玄尊令嗎?也以為得令即能號令天下嗎?」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瞞過天下所有人,卻獨獨無法瞞過你白風夕。」豐息嘆道,「不錯,修羅陣是我布的,那一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歸此山!」

    語氣間輕描淡寫,似毫不將上千餘人的xing命當一回事。

    話才一說完,頸上白綾又緊了幾分。

    「玄尊令最後落入你手中?你為著不想讓人知道,所以殺盡宣山所有人?」風夕看著他,眼前的人忽然變得如此陌生,這真是相識幾年、任她嬉笑怒罵的那個豐息嗎?他不曾如此狠絕過啊!

    「對。」豐息回答得十分gān脆,「那一夜所有事幾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玄尊令是假的卻出乎我的意料。」

    「假的?」風夕手中白綾緩緩。

    「想來燕瀛洲也沒告訴你,他手中的玄尊令是假的。他們得到玄尊令後,明里由烈風將軍護送回國,引天下所有人追來,暗中卻將真的另派人送走。」豐息暗暗吸一口氣道。

    「難怪我問起你玄尊令時你竟答『沒有』,讓這麼多人為之喪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是可笑啊!」風夕冷冷的嘲笑,轉頭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拼死也要護著那枚假令?」

    「傳聞風霜雪雨四將皆對皇國世子忠心耿耿,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看來所言不假。」豐息也看向墳墓,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為將真令安然護送回皇國,燕瀛洲攜假令引天下人追殺,至死也未吐露出真象,這一份忠心實是難得。」

    「不管令是真是假,那麼多人命喪於你手卻是真。」風夕看著豐息,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你雖享有俠名,但我素知你從不做無利於己之事,實際而自私,只是我卻沒想到你竟會如此冷血!那些白國士兵,不過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許多是受人惑弄,他們原不至死,可你……」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豐息卻只是淡淡的道,似不想解釋。

    「你也想得令得天下?」風夕冷冷一笑,「這樣濫殺無辜、滿手血腥的人怎配坐擁這個錦秀江山!」

    「哈哈……」豐息忽放聲大笑,臉上帶著一絲諷刺,「女人,滿手血腥的人不配扔有天下?那你看看,哪一代開國帝王不是血流成河、屍陳如山得來這個天下的。」

    「至少他們不會愚蠢的相信一枚小小令牌能讓他們得到天下,他們殺人在戰場上,為土地為城池而戰,而非為一枚令牌而殺上千無辜之人!」風夕冷冷道。

    「哼!」豐息的笑帶著一絲冷,「別把那些人說得那麼崇高。女人,在這個天地間,任何一位成為王者的人,他絕不是你心中認為的那種英雄!」

    這話若仿佛擊中的風夕,她似乎十分清楚豐息話中的意思,神色已是一片黯然。忽然本已鬆緩的白綾又是一緊,「他是不是你殺的?」

    豐息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蘊怒,但瞬間消逝,恢復一片平靜,淡淡的道:「你我相識以來,我可曾有騙過你?我豐息是做事不敢承認的人嗎?況且我早說過,他那樣的人我不殺。」

    風夕聞言垂首,然後手一揮,白綾回袖,「若非太了解你了,否則剛才我便殺了你!」

    說完即轉身下山,走不到二丈,聽到「叮」的輕輕一響,似兵器回鞘的聲音,她足下一頓,然後苦澀一笑,頭也不回的飄然而去。

    豐息看著燕瀛洲的墓碑,臉上忽也浮起一絲苦笑,「想來你看到這樣的qíng形,地下也是滿懷欣慰吧?她為你竟然要殺我了!相識十年,竟抵不過你這個認識幾天的人!」

    說完也下山而去,暗沉的暮色中,便只餘一座孤伶伶的新墳,偶爾響起幾聲鴉雀的啼鳴,宣山幽冷的山風拂過,墓碑上那幾滴濕痕很快便風gān了。

    兩人一前一後下山,相隔約五丈遠,彼此不發一言,此時天色已全黑,但兩人卻並未施展輕功,而是不緊不慢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有時,皆會抬首透過濃密的樹枝,仰望一下清冷的星月,仿佛想在那上面尋找什麼,悵然若失後,搖搖頭,依舊走路。

    待至山腳時,夜色已濃,萬簌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燈稀疏,各家各戶沉入夢鄉之時。

    忽然西邊燃起緋紅的火光,兩人一見不由一凜,皆施展輕功飛身而去,趕至時,只見整座韓宅都在一片火海中。

    宅前聚著一些被火驚起的街坊,正在潑水救火,一邊還有人在大聲呼喊:「救火啦!韓家起火啦!」

    遠遠的還能聽到一些人趕來的腳步聲,以及一些驚叫聲,小孩子受驚的哭喊聲……

    「韓家怎麼會起這麼大的火啊?」

    「誰知道啊,不知為何,這麼久了,竟沒見韓家有一人逃出來!」

    「真是奇怪啊,不會全燒死在裡面吧?」

    「唉,可憐啊!」

    街坊中不時傳遞著一些議論聲,忽然一道白影閃入火海中,那些救火的人根本未來得及看個清楚,隨即便又見一道黑影也飛閃而入。眾人揉揉眼,想再看看,卻已沒有了,不由驚疑自己剛才是否眼花看錯了,否則這麼大的火誰還會往裡沖,這不是送死嘛。

    飛進宅中,大門是從里拴著的,一路走過,地上倒著不少人,看其衣著便知全是韓家家人及僕人,不論老少男女,一個個都是胸前一刀斃命,有些血已流盡,有些胸前還流著溫熱的鮮血,有的圓瞪雙目,似死不瞑目,有的手握大刀,似要起來與敵拼命……

    門檻上、石地上、台階上全是嫣紅的血,小心的走過,腳落下處依然是血地。

    「有人嗎?還有人嗎?」

    風夕放聲叫喊,卻無人回答,只有怒卷的濃煙、狂嘯的烈火!

    「韓老頭,你死了沒?沒死就應一聲!」

    「全死了,竟沒一個活人!」身後傳來豐息淡淡的聲音,似含著一絲嘆息。

    猛然轉身回頭看向他,那樣的眼光,冷如冰,利如劍!

    「是不是為了藥方?」風夕的聲音肅殺如寒霜。

    「不是我。」豐息脫口而道。說完後忽生一絲惱怒,為何解釋?解釋什麼?哼!

    「你入住韓家不就是為著紫府散、佛心丹的藥方嗎?韓老頭將你當菩薩供著,可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風夕臉色一緩,但語氣依然冷厲。

    「藥方我早抄到了。」第一次,豐息臉上斂起了那雍容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如霜的冷漠。

    「果然。」風夕冷笑著,忽然側耳一聽,然後迅速飛身掠去,豐息緊跟在她身後。

    穿過一片火海,前面是韓家的後花園,隱隱傳來低低的哭泣聲,兩人循聲飛去,便見假山旁跪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爹爹……爹爹……你起來啊,起來啊!嗚嗚嗚……爹爹,你起來啊,朴兒帶你出去!」那小小的身影死死的抱著地上一具屍首哭喊著。

    「韓朴?」風夕一見那個小小的身影不由脫口喚道。

    那小小的身影聽得有人喚他,回頭一看,便向她撲來,「你這個壞女人又要來搶我家的藥是吧?你搶啊!你搶啊!我爹爹都死了!你再搶啊!嗚嗚……看你還搶什麼!」

    一邊哭著一邊撕打著風夕,滿臉的血與淚。

    「韓朴!」風夕抓住他,「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個壞女人!都怪你!為什麼咒我爹爹?嗚嗚嗚……爹爹再也不能辦壽宴了!壞女人!死女人!恨死你了!你還我爹爹!」韓朴死命的掙扎著,掙不過便一張口往風夕手上咬去。

    「噝!」風夕一聲痛呼,正待掙開,豐息卻手一揮,點住韓朴xué道,韓朴便昏倒於風夕懷中。

    「先帶他離開這裡吧,否則我們也要葬身火海了。」豐息道。

    「好。」風夕點頭,抱起韓朴,眼一轉,瞧見地上的韓玄齡,忽嘆一口氣,「黑狐狸,你帶他出去吧。」

    說完她即抱起韓朴飛身而去,留下豐息瞪著地上的韓玄齡的屍首,片刻後長嘆一聲,彎身抱起韓玄齡,「我黑豐息竟淪落到抱死人的地步,女人,我再一次肯定,今生認識你是我一生不幸的開始!」

    阮城西郊一處荒坡又堆起一座新墳。

    「爹爹,你安息吧,朴兒會為你報仇的!」墳前跪著一身白色孝服的韓朴,身後立著風夕與豐息。

    「爹爹,你放心吧,朴兒以後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嗚嗚……」qiáng忍著的淚水又掉下來了,慈愛的父親以後再也不能張開他的雙臂保護他了,這個世上,韓家僅餘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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