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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4:18:50 作者: 湛夏
    瓶身上是潦草的字母符號,乍一看像是英文, 仔細看才發現似乎是俄文或者法文。

    反正她看不懂。

    江憬見微知著,笑著問她:「喜歡嗎?喜歡送你一瓶新的。」

    桑逾靦腆地笑了笑, 難為情地說道:「怪好聞的。」

    出了桑珏這檔事後, 桑逾肉眼可見地沉穩了不少, 看起來真的像一個溫婉端莊的姐姐了。

    江憬忽然覺得不該把她當小女孩看了,他想,若是今後要送她禮物的話,不能再送些糊弄小孩兒的小玩意兒了,香水就很適合。

    算一算歲數,她已然年滿十八,是個成年人了。

    夏夜根本不能用萬籟俱寂來形容,陣陣蟬鳴與蛙聲匯成了有些聒噪的交響樂。

    這聲音綿長而刺耳,擾亂人寧靜的心緒,桑逾一時亂了神,不知所措地問他:「哥哥想跟我說什麼?」

    她開口時本是想叫他江憬的,可這兩個字到了嘴邊,就像燙嘴似的,還是叫「哥哥」來得順口。

    江憬也不賣關子,開誠布公地說:「桑珏剛才說的那些話,就算她自己認為是真的,也未必是真的,可能是被她的記憶美化過了,不可全信。到現在她還在為自己狡辯,仍舊不知反省,借著博取同情顯得她占理,實則有很多細節都經不起推敲。如果你輕而易舉就原諒了她,不僅會讓她覺得只要夠慘就能逃避懲罰,最後還會傷害到你。」

    桑逾當他是要說什麼,原來是這個。

    她想了想,對江憬說:「哥哥,我知道你是非分明,看起來圓滑世故,骨子裡其實是快意恩仇的。但是阿逾覺得,這世上的過錯往往不是一個人導致的,最後出了事卻推出做事的人來負責,這便是世上最大的不公。多少罪惡的起源都是不公?世人說世風日下,道義衰敗,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來評價的,是誰給了他們評價的權力,他們又可曾將自己算在其中?」

    江憬發現桑逾真的長大了。

    過去都是他為她答疑解惑,做啟蒙的引導者,而今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見解,勇敢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力圖與他平等地探討。

    再不是從前那個臉看他一眼都會臉紅的小姑娘了。

    他是由衷地感到欣慰,不自覺地彎起了唇角。

    車裡的光線太暗,桑逾看不清他的神色,自顧自說著話:「阿珏她是有錯,但是罪不至淪落到自生自滅,曝屍街頭。我們需得承認,她這個年紀,心理和情緒都需要被照顧。那天她差一點就要鑄成更大的錯,我阻止了她,她對我說的一句話讓我回去想了好久。她說,你和媽媽一樣,只是怕她連累我們罷了,都不是真的關心她。」

    江憬隻字不言,在一旁洗耳恭聽。

    桑逾抬眼望向她:「你聽出什麼了嗎?她是缺愛才會一步步變成今天這副樣子的。那一晚我輾轉難眠,她這句話不斷在我腦海里迴蕩。因為她說那句話的一瞬間,我知道她前半句話說的是對的,後半句是我們該做的。路人可以冷漠,但是作為家人,怎麼能硬下心腸,見死不救呢?」

    她情之所至,發自肺腑地說:「哥哥,阿逾自認不是貪生怕死的人,一個誤入歧途的小女孩改過自新,在阿逾眼裡比救人一命更為重要。只是在這件事與理想之間,實在很難抉擇。」

    說著說著,她的語氣里就摻雜了深深的無奈。

    當然,她也藏了些許小心思在話里,靜默兩秒,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的神色,明知故問,「所以,你不會怪我把她交給你了吧?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敢情前面說了那麼多,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轉眼五年,小白兔已經已經具備變成小狐狸的潛質了。

    江憬原本很嚴肅的在聽,聽到這裡的時候心領神會,寵溺地笑起來,沉吟片刻,對她說:「我們從邏輯上分析,如果她能對你產生巨大的威脅,那她就不是單純的愛犯錯的壞小孩了,而是無可救藥的恐///怖///分子,沒有被你救贖的價值,也不可能被你成功救贖。如果她能棄惡從善,改過自新,雖然你能解除她帶來的威脅,但那時候大概率也與你的理想失之交臂,她拖不拖累你都無關緊要了。我想你堅持理想也不只是為了自己的前程,這就是救人還是救眾生的問題了。」

    桑逾覺得他的思路很對。

    這是江憬第一次跟她提及自己的家世,已經不把她當外人了。

    他嘆息了一聲,說道:「我的母親是一個心懷大愛的女人,她這前半生做的善事,能給她積十世的厚德,可她對我卻沒盡過一日的責任和義務,反倒以母親的身份來左右和決定我的人生。首先可以確定的是,她未予我養恩,但對我有生恩。我恨她生而不養,不妨礙我尊敬她。同樣我尊敬她,不影響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決斷。」

    桑逾起初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他接下來的話說完她就懂了。

    他說:「你現在面臨的境遇和我的母親是一樣的。你願意把桑珏當成正常的孩子看,哥哥支持你,那我們不妨就假設她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孩子。你選擇理想,必然會遭到她的誤解和厭惡,但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你認為有意義的事情。你選擇了她,尤其是在高考這道分水嶺面前,把大量時間精力都投入到她身上,或許是挽救她這個人,但你從今往後可能就只是個無法施展你的才華和抱負的普通人了。你把你的喜怒哀樂交到她手中,就相當於把自己的幸福交給丈夫和孩子,終將受制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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