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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4:18:50 作者: 湛夏
桑逾止不住地輕輕顫抖起來。
忽然,她感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背,緩緩回頭,只見江憬起身打開了教室後門,朝她招了招手。
拂曉(二)
江憬光明正大的就從後門出去了。
桑逾卻很難為情,彎下腰,半蹲著從門縫裡蹭出去的,直到整個身子徹底鑽到了教室外,才慢慢直立了起來。
她眼眶紅得像兔子,直勾勾盯著江憬看了一眼,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又將腦袋耷拉了下去。
江憬雙腿一彎,蹲下身來,將兜里的手帕掏出來給她擦眼淚,一邊擦一邊柔聲問:「是因為遲到了哭的嗎?偶爾遲到一次不要緊的,下次看好時間,不要犯同樣的錯誤就可以了。」
桑逾搖了搖頭,告訴他:「不是的哥哥,我是想媽媽了。」
江憬一怔,旋即反應過來,課代表在課堂上朗讀的那篇課文飽含感人至深的親情,桑逾潸然淚下也在情理之中,是他見不得她難過,過分敏感了。
他只是通過初見時桑逾說漏嘴透露的信息,知道桑逾身在重組家庭里,繼母和妹妹都同她沒有血緣關係。
但是他不知道桑逾的母親去哪兒了。
他猜可能過世了,也可能是拋下她另嫁他人了。
不管是出於哪種緣由,眼下孤零零的桑逾都太可憐了。
如果桑逾是被責備哭的,他尚且懂得如何安慰,可孩子想媽媽了怎麼辦?
江憬束手無策地沉默了一會兒,正打算換一種方式平復小姑娘的情緒,等她調整好情緒了,就把她送回去上課。
桑逾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亦或是洞穿了他的想法,善解人意地說:「哥哥,我想她,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再也見不到她了。你不用擔心我,我自己緩一會兒就進去了。這篇文章寫得太好了,我以後也要把媽媽寫進作文里,就像她還在我身邊一樣。」
江憬聽了心疼到無以復加。
他不知道能為桑逾做什麼,只能柔聲附和:「對,你要一直把她的音容笑貌記在心裡,這樣她就能永遠以另一種方式陪伴著你了。」
桑逾點點頭,堅強地「嗯」了一聲:「那哥哥,我們回去吧。出來的時候都沒有和老師打報告,她心裡一定很不舒服。我們不要耽擱太久,免得她生氣。」
「好,是哥哥考慮不周了。」江憬的眉眼裡儘是溫柔的笑意。
他看著桑逾單薄的背影,總算明白他那個強勢的母親為什麼遺憾沒生個女兒了。
這樣的小棉襖,實在是太貼心了。
學校的一堂課是標準的四十五分鐘,對於講台下無法掌控自己的精力、無法長時間保持專注的學生來說,著實是難熬。
課堂上有交頭接耳的,有傳小紙條的,有偷偷吃零食的,差不多每過五分鐘班主任就要停下來強調一遍紀律。
無奈屢禁不止。
江憬也看清了班上的情況。
他留下來不只是為了給兩個孩子撐腰,最關鍵的目的是了解班主任為何要那樣對待兩個孩子。
現在他弄清楚了。
接下來就是處理了。
一堂課下來,老師和學生雙方都覺得自己是在渡劫。
班主任聽到下課鈴響起,鬆了口氣,按照和江憬約好的,兩人去辦公室詳談。
到辦公室以後,班主任給江憬倒了杯蒸了整整一節課的養生枸杞茶,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對江憬說:「我看你也是個學生,不像是當家長的樣子。你們這些出身高貴的富家子弟,想來也不食人間煙火,我們的難處你也不懂。不過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們專業的人來做吧。時代變了,現在的孩子都打不得,罵不得,我們這些當老師的就是社會底層最沒有尊嚴和地位的人,再不從心理層面施予威懾,就徹底被這些孩子牽著鼻子走了。」
此刻其他老師要麼是被學生纏在教室了,要麼是陪教育局的領導參觀學校了,辦公室里除了他們沒有別人。
江憬笑了笑,喝了口茶才不疾不徐地說:「楊校長教了將近四十年的書都不敢自詡專業人士,敢問您的教齡幾年呢?」
班主任一噎。
江憬繼續說:「我知道,您未必是不謙虛,而是怕我在楊校長面前說些對你不利的話,才故意抬高自己,想給我一個下馬威。上一個當著我的面耍威風的是一個七歲的小朋友,她現在已經轉到別的學校去了。」
他這句話說出來儼然是有言外之意的威脅,班主任暗自心驚:這是也打算把她調到邊緣崗位上去?只是沾親帶故的無關人員而已,真要有權力給她調崗,這個世界未免也太黑暗了。
正當她準備憤慨地抗爭時,江憬慢條斯理地拎著領口轉了轉,看著她的眼睛說:「老師,我叫您一聲老師,是因為您選擇從事的這份事業偉大而令人尊敬,不管是對這些孩子還是對社會都要擔負很多責任,因此您既然做了老師,就該擔起當得起『為人師表』四個字。」
班主任不能置信地看向他,覺得自己被比自己年輕許多歲的毛頭小子教訓了,義憤填膺地說:「你什麼意思?」
江憬鎮定自若地說:「我認為您需要有明辨是非的判斷力、了解真相的耐心,以及因材施教的才能,而非絕對的威嚴和不由分說的霸權。最起碼大部分孩子都將您視為照明的燈塔,不尊重您的只是極少數,您這樣『一視同仁』,未免對不起把你當神一樣捧起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