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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39:06 作者: 風流書呆
室內本就燒著地龍,這會兒溫度更上升許多,幾乎能冒出幾個小火星。桃紅柳綠守在門外,聽見裡面不時傳來的嘖嘖聲,表qíng早已從嬌羞變成麻木。
比她們更麻木的是看守書房的侍衛,直挺挺的杵在不遠處,連眉梢都沒動一下。恰在這時,一名侍衛匆匆從院外跑來,行至門前半跪行禮,「侯爺,苦慧大師找到了!此時已被我們的人護送回來,明日就能到京。」
書房內安靜了片刻,少頃,虞品言推開房門沉聲下令,「備馬,本侯親自去接他。」
與其說苦慧大師是被護送回來,不如說是押解回來。虞品言為了醫治妹妹可謂是殫jīng竭慮,竟派了許多侍衛去天竺、暹羅、南洋找人,五年裡單路費一項就花費甚巨。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天竺找到了進修的苦慧,二話不說就把人抬上航船qiáng掠回京。
苦慧今年也才二十五六,雖然由苦海親手養大,平日裡鑽研醫術卻多過佛法,因苦海一句修為不夠才遠渡取經。到了天竺等地又被異國醫術吸引,忘了修行,心境自然比不得苦海那般圓融。
苦慧心中很有些不虞,一路上多方打聽,得知綁自己的是永樂侯,人稱活閻王,平生殺人如麻,濫造殺孽,那份不虞就變成了抗拒。到得鎮國寺,聽了虞品言一番懇求,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虞品言好聲好氣的問道,「大師要如何才肯醫治舍妹?但凡我虞品言做得到的,無有不應。」
苦慧吟誦了一段佛經,睜眼後徐徐開口,「今日子時,你穿一件單衣,由山腳的棧道行三跪九叩大禮,一直行到寺門前,貧僧便會考慮你的請求。」
鎮國寺位於山頂,有一條環山而建的車道,也有一條樵夫行走的棧道。由車道走要半個時辰,由棧道要一個時辰,且還要在陡峭的階梯上行三跪九叩之禮,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一番折騰下來,哪怕虞品言是鐵打的,恐也撐不住。
佇立兩旁的侍衛忍不住拔刀相向,苦慧卻閉了眼,低聲誦佛。
虞品言擺手,命侍衛將刀收回去,拱手道,「大師,那我們就一言為定。」隨即匆匆下山。
回了侯府,他誰也不告訴,盯著妹妹入睡,在她身側臥到子時便悄然離開,只著一件雪白單衣,從山腳三跪九叩慢慢往山頂走。不知不覺,漆黑的天幕微微泛出白光,他髮絲上沾滿晨露凝成的冰珠,膝蓋部位的衣料因為摩擦而破碎,露出青紫不堪的膝蓋骨。
隨行在他身後的侍衛早已淚流滿面,不停說著『侯爺,讓屬下來吧』,他卻充耳不聞,及至旭日初升,終於到了鎮國寺門前。
苦慧卻避而不見,只遣了一個小沙彌,言道,「施主殺戮太重罪孽難消,還請明日繼續。」
「你這禿驢說什麼!?」一眾侍衛bào怒,紛紛拔出佩刀。
虞品言卻只擺了擺手,淡然起身。跪,無論苦慧要他跪多少次,哪怕將棧道上的台階全都磨平,他也一定要治好妹妹。
「侯爺,算了吧!」其中一個侍衛咬牙低吼。若是每日這樣折騰,侯爺的雙腿還要不要了?
虞品言猛然回頭,雙眼血紅,「這話本侯不想聽第二遍!」事關襄兒終身,怎能就這樣算了!
侍衛被他滿含煞氣的目光一刮,頓時噤若寒蟬,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清亮的嗓音,「是啊,算了吧!」
「襄兒,你怎麼來了?」虞品言想要迎上前,僵硬的腿腳卻不聽使喚。
虞襄在桃紅柳綠的推搡下到得他跟前,抬頭定定看他,忽然伸手拉住他衣襟,將他拉得跪倒在地,咚的一聲悶響叫人聽了牙疼。
一眾侍衛目露怨憤,卻敢怒不敢言。惹了侯爺不要緊,惹了襄兒小姐卻是誰也兜不住。誰人不知襄兒小姐是侯爺的命根子。
虞襄摸摸他長滿鬍渣的側臉,笑容明艷而詭異,「疼嗎?」不等兄長答話,她繼續道,「我的心比你的膝蓋更疼!若是治好我的腿要拿你的腿去換,索xing我就癱一輩子!你若是明日還來,我就親手把我的腿卸了,你信不信?」
她從輪椅扶手的暗格中摸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膝蓋骨上用力劃了一刀,溫熱的血液立時將厚厚的裙擺染紅一大片。
桃紅柳綠嚇得失聲驚叫,侍衛們也都目瞪口呆,驚詫不已,心中不約而同的想道:難怪侯爺如此疼寵三小姐,卻原來三小姐為了侯爺竟連自己的命都能不要。不對她好當真天理難容。
虞襄動作實在太快,又加之跪了一夜身體僵硬,虞品言竟沒能及時阻止,奪過她手中匕首後氣急敗壞的怒吼,「你這是做什麼?瘋了嗎!」
「心疼了?能體會我看見你跪在地上的心qíng了?」虞襄摳撓傷口,弄出更多血液,噙著淚命令,「你現在馬上跟我回去,日後也不許再來,聽見沒有?不然我就把這雙腿徹底廢掉!」邊說邊將yù給自己包紮傷口的桃紅和柳綠推開。
虞品言拿她毫無辦法,只得扯掉衣擺將她涌血的傷口綁住,妥協道,「聽見了,我們這就回家。」
虞襄滿意了,用力擰了擰他手背上的皮ròu,然後揚聲沖鎮國寺內大喊,「苦慧,你給我聽著,你yù讓我兄長放下屠刀清洗殺孽,焉知沒有他邊陲苦戰保家衛國,大漢將有多少百姓陷入戰火之中血流成河,沒有他懲治貪官,多少人含冤莫白,上天入地無門。他以一人之力保護了千千萬萬人的xing命,他造的究竟是殺孽還是功德自有佛祖論斷,輪不到你評判!況且,斷了腿的是我,求醫的也是我,救與不救全在你轉念之間,與我哥哥有何gān系?終日不見己過,便絕聖賢之路。終日談人過,便傷天地之和。苦慧,你既絕聖賢之路又傷了天和,往後無論做多少善事度多少苦厄都無法彌補,且回天竺再修個幾十年吧!」話落沖一眾侍衛揮手,「把你們侯爺抬上馬車!」
侍衛應諾,連忙將主子抬上路邊久候的馬車。
虞襄剛被桃紅和柳綠抱上車轅,就見苦慧疾步走出,大聲喊道,「施主請留步……」虞襄的話就像刀子一樣扎在心頭,讓他羞愧難當,悔之莫及。
哥哥膝蓋骨已傷成那樣,虞襄如何肯留,厲聲呵斥車夫趕緊走人,調轉方向時掀開車簾,沖表qíng尷尬的苦慧豎起中指。
「這是何意?」眼睜睜的看著馬車走遠,苦慧轉頭詢問跟出來的師兄。
苦海摸摸光禿禿的腦袋,猜測道,「大概是你修為不行的意思吧,否則她就該豎拇指了。師弟,在天竺苦修五年,你還是不明白嗎?世間處處皆是佛,一切眾生人人皆佛,你不該以惡念度人,更不該因遷怒而拒人,這幾年的修行又是白費了。況且你苦學醫術不正是為了濟世救民嗎,為何卻不能救治虞施主?你狹隘了。」
「師兄教訓的是,師弟慚愧。可事已至此,我們該怎麼辦?」苦慧苦笑。
「我立刻遣小沙彌給虞施主送帖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她想必會回來。」苦海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本來是別人求著自己醫治,眼下卻成了自己求著別人醫治,苦慧真有些無奈了。
☆、第一零九章
虞襄領著兄長火急火燎回到小院,先把自己的傷口處理好,索xing傷口不深,灑了藥很快就止了血,且隱有癒合之象。虞品言幾次伸手想要幫她包紮,都被她狠狠推開,表qíng十分嫌棄。
桃紅端著一盆熱水,柳綠正用布巾小心翼翼的擦拭侯爺膝蓋上的青紫。
「讓他們把地龍燒旺一點,哥哥冷的臉色都白了,你們沒看見嗎?」虞襄將一堆金瘡藥放在chuáng頭柜上,撐著手臂往軟榻上爬。
虞品言連忙撈她入懷,卻被她狠狠掐了掐手臂。
「別人叫你跪你就跪,你還有沒有尊嚴?男兒膝下有huáng金,你不知道嗎?若是跪出個好歹來,你讓我怎麼辦?」虞襄說著說著眼淚又出來了,濃密的眼睫毛上沾滿晶亮的淚珠,看得虞品言心臟抽痛。
「乖,別哭了。哥哥自小習武,跪一跪而已,哪有你說的那樣嚴重。」虞品言摩挲她耳垂,試圖轉移話題,「這是什麼意思?」他豎起中指。
「艹他媽的意思。」虞襄怒從心起。
虞品言愕然,少頃用指腹去揉妹妹唇珠,語氣十分無奈,「姑娘家怎能如此粗魯,這手勢往後不許再做。」
「放心,我只對苦慧這樣做過。我實在是氣暈頭了!」她撲進哥哥懷中,萬分珍惜的摟住他輕輕搖晃,片刻後放手,專心致志的給他上藥。
虞品言並不覺得疼痛,反倒是虞襄齜著牙,不時發出抽氣的聲音,惹得虞品言又是想笑,又覺心中火熱,眼珠子粘在她臉上拔不下來。
上完藥,虞襄將兄長摁倒,蓋上被子嚴令他趕緊睡覺,卻見桃紅拿著一張帖子跑進來,「小姐,苦海大師給您送信來了,您快看看。」
虞品言迅速接過帖子閱覽,愉悅的笑起來,「苦海大師邀你明日上山,想必苦慧大師已經同意幫你治腿了。」
虞襄搶過帖子揉成一團,冷聲道,「不去。我若是去了,天曉得還有什麼考驗在等著你。」
虞品言摟住她低語,「去吧,好歹去看看。」
「你若是跟我一塊兒去,就不是看看那樣簡單了。他們讓你上刀山下火海,你恐怕也會答應,我不去。我這樣挺好的,去哪兒都有你抱著,沒人比我更舒坦。」虞襄反摟住兄長脖頸,語氣愛嬌,眼眸晶亮,全無一絲煩擾。
虞品言輕輕啄吻她唇瓣,反覆數次後咬著她耳垂低語,「這樣不好。在我抱你的時候,我希望你的雙腿能纏在我腰上,緊緊的,而非這樣毫無知覺……」
臀部被某種堅硬的巨物抵住,虞襄瞬間明白這個『抱』字真正的含義,腦海中浮現自己雙腿盤住哥哥勁瘦的腰肢起起伏伏的qíng景,腮幫子紅似天邊的晚霞,若是澆一瓢水,頭頂茲啦一聲就能冒煙。
「你,你真不要臉!」她舔唇,飛著嫵媚的小眼神應諾,「好吧,去就去。先說好,他們要是再讓你下跪,我可不治。我的腿好了,你的腿卻廢了,我立馬跟人跑了你信不信!」她張牙舞爪的威脅。
虞品言眼眸微暗,將她那令人又愛又恨的紅唇堵住。
苦慧到底是名人,他回鎮國寺的消息到了下午就傳遍了京城。老太太連忙遣人去喚兄妹兩,終究還是知道了孫子求醫被拒的事。
「罷,苦海大師相邀,應該還有一線希望。讓馬嬤嬤準備準備,明早咱們全家一塊兒去。」老太太拍板。
翌日,虞府老小果然都到齊了,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虞妙琪也立在馬車旁等候。虞品言騎馬在前方護衛,老太太和三個孫女同車而坐。
「襄兒,若是苦慧大師再刁難,老祖宗就去跪。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把你的腿治好。」一直閉目養神的老太太忽然開口,語氣異常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