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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39:06 作者: 風流書呆
眾人不再猶豫,當著虞襄的面大搖大擺朝院門行去,翠屏翠喜走到她跟前時還掏了掏耳朵,看見她鐵青的面色和憤怒不甘的眼神,捂著嘴嘻嘻直笑。幾個月的縱容,她們儼然已經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
「你們給我回來!快回來!」在虞襄的嘶喊聲中,一群人漸行漸遠,寒風呼啦啦刮過,chuī起幾片枯huáng的落葉。
虞襄憤怒的表qíng瞬間消弭,唇角緩緩綻開一抹惡意的微笑,呢喃道,「上帝yù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簽了賣身契的你們興許已經忘了,我虞襄本質上來說可是你們的上帝呢。」
從袖中掏出一塊用油紙包裹的米糕,她掰開來慢慢吃著,風很大,不停拉扯她的裙擺,露在外面的皮膚冷冰冰的,逐漸失去血色。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太陽在yīn雲中穿行,忽而灑下一片陽光,忽而又吝嗇地收回,溫度始終那樣寒冷。
兩隻喜鵲落在枝頭,嘰嘰喳喳的嬉鬧,與夢中的場景一般無二,輕輕撥動的心弦告訴她,那熟悉至極的人正在靠近。
喜鵲枝頭鬧,應是離人歸。她將油紙團成一團,遠遠扔掉,然後扯開嗓子大喊,「來人啊,我冷,快來人啊!」嗓音已經完全嘶啞,聽上去像破了dòng的風箱。
虞品言提前幾天辦完差,下了馬便直奔西廂而來。在家時不覺得如何,到了外面總忍不住想起襄兒,猜測她此時此刻在gān些什麼,有沒有好好喝藥,好好吃飯,採買的銀絲炭有沒有送進她屋裡,置辦的厚衣裙和裘皮大氅換上沒有,可還喜歡。
人在四處奔波,心卻始終懸在她身上。
然而他看見了什麼?他一根頭髮絲兒都不忍碰落的妹妹竟然穿著單薄的衣裳坐在院子裡,臉色慘白如紙,嘴唇gān枯皸裂,嗓音已喊到嘶啞。當他不在的時候,那群奴才就是這樣照顧她的?任由她自生自滅?
真是好得很!
漆黑的眼底流瀉出濃烈的煞氣,他快步走過去,將看見自己便開始掉淚的妹妹抱入懷中,又脫掉大氅裹住她冰冷而僵硬的身軀,這才踢開輪椅迅速回屋。
他抱著虞襄在軟榻上落座,沖立在門外的兩名長隨下令,「燒一盆炭火過來,速度快點。一刻鐘之內把院子裡的人全都找回來。」
「哥哥,桃紅、柳綠、習秋、容媽、龐福幾個是好的,我看他們連日辛苦,就給他們放了一天假。哪想到他們一走,院子裡竟沒人了。哥哥,你別為難他們。」虞襄虛弱開口。
「我知道。你別擔心。」虞品言將她冰冷的雙手放入自己衣襟,又愛憐的揉了揉她毫無血色的唇珠。
虞襄將臉埋入他胸膛深吸口氣,狡黠地笑了。她行走不便,可沒那個jīng力去管束心思不正的下人。放縱了幾個月,誰忠誰jian她看得明白,也懶得玩殺jī儆猴的招數,降住一時降不住一世,不如跟著翠屏翠喜兩個一塊兒滾蛋,誰也別想僥倖留下!
倘若虞品言歸家的夢沒有應驗,柳綠走時跟馬嬤嬤打過招呼,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到了。
☆、第二十二章
柳綠走時說不放心主子,讓馬嬤嬤巳時一刻過去幫忙照看。滿院子奴才,怎走了五個就沒人使喚了?還需仰仗外人?馬嬤嬤對柳綠的話外音心知肚明。
小侯爺不理後宅之事,自然不曉得,老太太年紀大了,jīng力不濟,也管不過來。她作為老太太身邊最信任的人,對虞襄的境況卻是一清二楚。
自從她奶娘死後,兩個大丫頭儼然成了主子,她反被壓成了奴才。原本想著她不是侯府血脈,且由她自生自滅,現如今卻是想管也找不到名目。
人家正主兒都不開腔,你冒冒然去了,不是擺明了自己手伸的太長麼!且現在的虞襄是個極有主見的,心裡恐怕也有成算。
馬嬤嬤就等著她出手了。今日得了柳綠囑託,她當即就反應過來,這是二小姐要尋個由頭把那些人全打發了啊!行,這回誰溜號躲懶找不著人,誰就立馬滾出侯府。
她一臉肅容的踏進小院,就見小侯爺的長隨張全正把一個火盆往屋裡搬,不由驚住了,「哎呀,侯爺回來了?」
張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屋內。
好麼,本以為這些奴才今兒要倒霉了,卻沒料倒的是血霉啊!偏讓提早歸家的小侯爺撞見了!她理了理鬢邊被風chuī亂的髮絲,低眉順眼的進去了。
只見小侯爺抱著無聲流淚的小姐坐在軟榻上,用大氅將小姐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一面替她擦淚,一面細心餵她喝藥,眼裡沁出柔色,緊繃的面龐卻預示著風雨yù來。
「奴婢見過小侯爺。」馬嬤嬤戰戰兢兢行禮。
「你來gān什麼?」虞品言本就低沉的嗓音這會兒結滿了冰渣子。
「奴婢不放心,過來看看小姐。」
聽見這話,虞品言臉色稍霽,淡淡瞥她一眼,道,「你有心了,一邊候著吧,等會勞你發落一批刁奴。」
馬嬤嬤連說『應該的應該的』,飛快縮進角落裝木頭人。
虞襄身體漸漸暖和了,雙手捂在哥哥衣襟里,觸手便是他qiáng健而寬厚的胸肌,忍不住摸了兩把,待哥哥垂頭來看,沖他無辜的眨了眨眼,淚水又似斷了線的珍珠。
「哭什麼!瞧你那點出息!虞思雨都比你qiáng!」虞品言嘴上數落著,動作卻十分溫柔,將她的小手掏出來置於唇邊呵氣。
一路奔波勞累,他新長了些鬍渣,挺膈手。虞襄忍不住想笑,連忙撲進他懷中遮掩。虞品言卻以為她委屈了,張了張嘴,終是什麼話都沒說。
炭火噼里啪啦燃燒著,將屋內烘烤的宛若chūn日,被長隨帶回來的丫頭婆子們卻像走進了冰窖,一個二個縮著脖子發抖。她們打死也想不到,侯爺今兒會回來!這下可該怎麼辦才好哇!
翠屏翠喜兩個已嚶嚶嚶的哭上了,不時抬頭楚楚可憐的瞅小侯爺一眼。
虞品言正專心的把玩妹妹ròu呼呼的小手,指尖挨個戳她手背上的小窩,很有些沉迷,另一隻大手拿著帕子,小心替她擦掉眼淚。
屋裡靜悄悄的,冷凝的氣氛足夠令人窒息,大約過了一刻鐘,才聽他開口詢問,「在哪兒找到的?都在gān些什麼?」
「回侯爺,這幾個在東跨院的耳房裡找到,正在玩花牌;這幾個在後花園曬太陽,嗑瓜子;這個在自己屋裡睡覺;這個在廚房吃東西。還有五人不知所蹤,奴才已派人去查了。」長隨一一指點過去。
「那五個不用去管。」虞品言擺手,鋒利如刀的視線在這些人身上刮過。
所有人都齊齊發抖,只覺一股寒氣鑽入頭皮,將神魂都凍裂了。他們想大聲求饒,想磕頭哀泣,想轉身逃跑,但身體卻似灌了鉛,喉嚨似吞了火炭,不能稍動,更不能發聲。猶記得三房一家當年意yù吊死在侯府門口,侯爺就是用這種眼神旁觀,直看得三房一家連尋死的心都不敢再升起。
如今落到侯爺手上,可還能保住一條xing命?對了,小姐xing子軟和,可以求小姐啊!
不少人抬頭朝虞襄看去,眼裡滿是希冀。
虞襄將臉埋入哥哥懷裡。
「看著她們!」虞品言卻不允許,擒住她下顎,將她的臉轉過去,語氣十分嚴厲,「看著她們,不許移開目光。這個拿好了。」他解下腰間的馬鞭,塞進妹妹手中。
虞襄頗有些摸不著頭腦。給一根馬鞭做什麼?
「抽她們。」平淡的語氣卻帶出了濃烈的煞氣。
虞襄愣住了。讓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學會拿鞭子抽人,這樣真的好麼?這事兒不該由你全權處理麼?不該賞一頓板子然後攆出去麼?現在這樣會不會把人給教歪了?
虞襄興奮的手都在發抖,連忙斂下眼瞼遮擋自己太過灼亮的目光。
虞品言卻以為她害怕了,握住她拿鞭子的手,嘴唇緊貼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抽她們!日後誰若對你不敬,就拿起鞭子抽她們!誰身上有了鞭痕,立即打五十大板發賣出去!你雖然腿斷了,卻不是廢人。你是我虞品言的妹妹,就該驕傲,恣意,抬頭挺胸的活著!聽明白了麼?舉手,抽她們!」
虞襄飛快看他一眼,片刻後舉手,抽在翠喜臉上,留下一道淺淡的紅印。翠喜立馬飆出兩行眼淚,哀求道,「小姐饒命啊,侯爺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閉嘴!」虞品言淡淡瞥她一眼,復又看向妹妹,斥責道,「用點力!想想她們是如何對你的。我虞品言可不需要一個軟弱可欺的妹妹!如果我沒在你身邊,你是不是要被下人磋磨死?嗯?」
虞襄抿唇,轉向翠屏狠抽了一鞭。翠屏捂住臉頰慘叫,鮮紅的血液順著指fèng汩汩流出。這是破了相了。
虞品言這才露出笑容,揉揉妹妹腦袋,讚許道,「很好,就是這樣,繼續抽。」
馬嬤嬤咽了口唾沫,低下頭暗忖:小侯爺這樣教導小姐,是不是有些不妥啊?這見人就抽,日後名聲傳出去……她隨即搖了搖頭,嘆息道:嗐,小姐都成這樣了,名聲好壞又有什麼關係,正該qiáng硬一些才是,否則日後只有坐等人欺負的份兒。
虞襄抽得翠屏翠喜唉唉直叫,埋藏在心底的戾氣終於爆發了,抽一鞭子就斥上一句,「讓你們貪墨我月錢!讓你們偷盜我私庫!讓你們偷吃我東西!讓你們當著哥哥的面伺候我,背著哥哥就踐踏我!讓你們明里叫我主子,暗裡叫我死瘸子!讓你們……」
虞品言本來已舒展開的眉眼,隨著她的敘述又轉為yīn沉,握住她手腕,柔聲道,「好了襄兒。」他輕輕將她抱坐到一旁,理了理她散亂地鬢髮,又撫了撫她泛出殷紅的唇珠,笑得溫柔,「你歇會兒,哥哥來。」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群人竟是這樣照顧他的妹妹,真是好極了!他低沉一笑,甩手便將翠屏抽翻在地,棉質秋衣裂開一條長長的口子,四濺的鮮血粘在旁人臉上、身上、地上,一股濃烈地腥氣在屋內瀰漫。
翠屏悽厲的慘嚎把房樑上的灰塵都震落些許。翠喜呆若木jī的看著這一幕,裙擺緩緩沁出一股騷臭的液體,正要磕頭求饒,下一瞬也被抽飛出去。
虞品言長得十分俊美,高挺的瓊鼻,斜飛入鬢的劍眉,狹長的鳳眼,形狀優美的薄唇,若是不動怒,他便合了那句贊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天然一股游離於塵世之外的高華氣度。
然而他一旦動怒,高華之氣轉眼便化為兇狠bào戾,屋內接二連三響起慘嚎,血腥味也越發濃重,足過了兩刻鐘,他才壓下眼中的血色,轉臉朝妹妹看去,「怕嗎?」
虞襄傻愣愣的搖頭。
似雪山初融,chūn日花開,虞品言周身的煞氣瞬間消弭,被無盡溫柔所取代。他慢慢踱步過去,湊近了去看妹妹清澈見底的眼眸,除了崇拜,似乎還有某種灼熱的qíng感在這雙眼眸深處流轉。他目前還看不明白,但只需知道,他的小妹妹一點也不害怕真實的自己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