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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1:39:06 作者: 風流書呆
「大小姐臉色極差,可是生病了?怎不讓人去找大夫?」馮嬤嬤笑容和藹,語帶關切。
虞思雨眼眶逐漸泛紅,垂著頭,低聲道,「大夫都去了妹妹那裡,昨日讓人尋了四五遍也不見來,便罷了。我自己敷敷帕子,反倒省事。」
馮嬤嬤臉上的笑意變淡,暗自搖頭。都這境地了還不忘給二小姐上眼藥,真真是愚鈍。雖然二小姐不是侯府血脈,現今卻占著嫡女的尊位,與她爭鋒便是意圖以庶壓嫡,老太太如何能容!再者,二小姐救了侯爺一命,落下一身殘疾,侯爺又怎會虧待她?與二小姐jiāo惡等同於與侯爺jiāo惡。也不知大小姐是怎麼想的。
心下泛著嘀咕,馮嬤嬤也不接她的話頭,開門見山道,「大小姐,老奴此次奉侯爺之命來替二小姐討要財物,還請你行個方便。」
「討要財物?」虞思雨虛弱的嗓音立時拔高了好幾度,「討要什麼財物?」
「便是大小姐往日裡從二小姐那兒要走的財物。這是清單,請大小姐過目。」馮嬤嬤從袖袋裡掏出一張紙遞過去。
虞思雨接過細看,秀麗的臉龐扭曲的不成樣子,尖聲詰問,「送了人的東西,豈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二妹妹如此無理取鬧,大哥竟也縱著她麼?」順來的東西有些擺在屋內,有的打點下人,絕大部分都被她當了銀子拿去接濟姨娘,如今叫她怎麼歸還?萬萬沒想到虞襄腿斷了,xing子也變得如此乖戾,接連整治得她有苦難言。
「二小姐為侯爺廢了雙腿,舍了下半輩子,莫說二小姐只是要回自己東西,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海里的明珠,侯爺也得給她弄來。還請大小姐看在二小姐重傷在身心緒難平的份上莫與她計較。侯爺還等著老奴回去復命,大小姐這便使人去拿吧。」馮嬤嬤略略躬身,態度看似溫和,實則qiáng硬。
虞品言發了話,虞思雨如何敢忤逆,搜羅了小半個時辰才集齊十之一二,還有十之八九無論如何也jiāo代不清去向。她一個深閨小姐,自己有月錢,府里又供著吃穿,每年竟還花掉三四百兩,要說這其中沒有貓膩,馮嬤嬤打死都不相信。
想是拿去接濟她那姨娘了吧。馮嬤嬤暗自記下,命人將少得可憐的東西抬走,並附上侯爺送的許多貴重寶貝,湊齊了十好幾箱,浩浩dàngdàng抬進二小姐院裡。
待馮嬤嬤去得遠了,虞思雨跌坐在榻上發呆,半晌後回神,環視空dàngdàng的房間,一股巨大的屈rǔ感湧上心頭。 那些東西本就是侯府的財物,虞襄一個野種,有什麼資格拿取?!自己才是侯府正經的小姐,憑什麼被她一個野種欺凌!
太太糊塗了,哥哥糊塗了,就不信老祖宗也跟著犯糊塗,縱容一個野種在侯府里作威作福!
想到這裡,虞思雨立馬換了件衣裳,紅著眼眶往正院疾奔。
正院,老太太盤坐在榻上,腳邊擺著一本經書,手裡捻著一串佛珠,正在閉目養神。陪房馬嬤嬤輕手輕腳進來,附在她耳邊道,「老太太,大小姐跪在外邊哭呢,說是要見您。」
「跪著哭?怎麼了?」老太太眼都沒睜。
馬嬤嬤將二小姐討要財物的事兒說了,老太太這才睜眼,道,「虞襄可算是開了竅了,我冷眼看她多年,只今日這回才算有了點嫡女風範……」說到這裡便想起流落在外的親孫女,她沉默了。
馬嬤嬤不敢打擾,低眉順眼的立在一旁等候。
片刻後,老太太擺手,「我不想見她,去給她帶句話,毀了虞襄就是毀了『虞襄』,倘若她敢亂了嫡庶,壞了侯府名聲,我雖然吃齋念佛多年,卻也狠得下心腸。」
馬嬤嬤躬身應諾,出門後一字不落的轉述給虞思雨。
虞思雨心神恍惚的回到自己屋內,琢磨了一下午才弄明白老祖宗的意思。真正的虞襄流落在外,生死不明。她有可能過得平安順遂,也有可能為奴為婢,甚至有可能流落風塵。把這事捂嚴實了,日後將人找回來還能悄悄抹掉她的過去,全了侯府名聲。倘若自己鬧開,毀了兩個虞襄倒是其次,更有可能被人拿住把柄對付侯府。屆時莫說老祖宗,就是大哥也饒不了自己!所謂的狠下心腸,恐就不是發配莊子那麼簡單了。
虞思雨驚出一身冷汗,當晚便病倒了,將養半月才好。
☆、第七章
馮嬤嬤送完東西附上一張清單,又在二小姐屋內略坐片刻才走。
虞襄等她走遠立時拿起清單查看,卻見大丫頭翠喜問也不問便從她手裡奪過,喜滋滋道,「小姐,我幫你把東西收進庫房。」
虞襄擰眉,「清單拿來,我看看。」
「看什麼,小姐你又不識字。我幫你收著,錯不了。」翠喜邊說邊掀開門帘,抬腿yù走。她的好姐妹翠屏站在窗外沖她使眼色,滿目的貪婪快要溢出來了。
雖然老太太每季都不忘給虞襄添置東西,也都是上好的布料首飾,可到底不如侯爺出手大方。那滿箱子的古董、玉器、珍珠、寶石,打開來晃得人眼暈,更有幾匣子造型別致的小金豬,排得整整齊齊,憨態可掬,饞死個人了。
兩人見虞襄腿廢了,沒了自理能力,在她身邊伺候定然又苦又累,便打算尋些門路調到小侯爺身邊去。憑她們的姿色,沒準兒還能撈著個姨娘噹噹,正苦於手裡沒銀子打點,小侯爺便差人送上門來了,當真是天意。
兩人心裡貓抓一般難耐,恨不能立時飛去庫房,把看上的東西圈起來。
以前的虞襄是個傻的,對她們言聽計從,百般信任。現在的虞襄,看慣了人qíng冷暖,世態炎涼,如何猜不透她們那點小心思,眉梢一挑,冷笑起來,「把單子拿來我收著,日後學了字就能看懂了。那些東西不必存入庫房,全擺在我屋裡。」
「全擺上?」翠喜半隻腳已經跨出門檻,聽見主子吩咐,頓時傻眼了。
「這些都是哥哥的心意,我自然要擺在最顯眼的地方,以示我對哥哥的敬重。怎麼,不對麼?」虞襄一瞬不瞬的盯著翠喜,瞳仁黑漆漆地,深不見底。
還真不能說她不對。可全擺上,自己拿什麼?立在窗外的翠屏急了,跑進來四處指點,「小姐你瞅瞅,這屋裡哪還有多餘的地方。全擺上豈不是亂了套,還是收起來吧。」
虞襄漫不經心一笑,「把這些舊擺件全收進庫房,換上新的,怎會亂套?囉嗦什麼,快點使人把東西抬進來,統統給我擺放整齊。我屋子裡晦氣重,正好用金玉之氣沖一衝。」
兩人梗著脖子站在原地,就是不動,約莫又在打些鬼主意。
虞襄豎起眉毛,道,「使喚不動你們是吧?行!桃紅,柳綠,去前院找哥哥,就說我這兒奴才不夠用,向他借幾個人!」
桃紅、柳綠便是新來的兩個小丫頭,聽見主子召喚連忙扔下手裡的物事,跑到院子中央大聲應諾。
真讓她們去了,侯爺一問便能發現貓膩,自己遭殃不說,還得連累全家吃掛落。翠喜、翠屏這才怕了,連忙高喊,「莫去了,莫去了,院子裡的人手盡夠了。我們這便找人去抬,小姐你且稍等。」
「桃紅,柳綠,回來吧。」虞襄沖翠喜勾勾手指,「把單子給我,待會兒你們就按這單子上的順序擺,擺一件報一件,我雖看不懂,照著數數卻沒什麼難的。」怪不得『虞襄』傻,十歲了還沒進學,不但大字不識,琴棋書畫也全都抓瞎,成天只知道玩,怎能不被人糊弄!
不過這也怪不得她。早幾年侯府風雨飄搖,老太太費盡心思幫虞品言保住爵位,便疏忽了兩個孫女。直到去年皇帝頒下聖旨,欽點虞品言為永樂侯,一家人才過上安寧日子。
翠屏、翠喜聽見主子這番話,心裡又是氣怒又是驚恐。這人腿廢了,腦子卻靈光了,把她們所有門路堵得死死的,想做些手腳都難。她如此防範,是不是發現些什麼了?
二人臉色煞白的出去。
約莫兩刻鐘後,虞襄屋內煥然一新,原本只能算雅致,這會兒卻堪稱富麗堂皇。空dàngdàng的妝奩填滿了珠寶首飾,擺在明處的全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玉器,叫人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小姐,這幾匣子金豬便收起來吧?」翠喜不死心的問。
「不收,就擺在枕頭邊。反正我腿殘了,沒事可gān,早晚數一數還能愉悅心qíng。」虞襄將幾個小匣子攏到懷中,滿足的眯眼。
「放在枕頭邊怎麼行,被人偷走了咋辦!」翠屏擺出一副憂慮的表qíng。
「被人偷走了自然找你們賠唄,賠不出便打幾十板子攆出去。連這點東西都看不住,我要你們何用?」虞襄取出一隻小金豬,放進嘴裡咬了咬,又輕輕chuī了chuī,朝兩人瞥去的眸光里滿含嘲諷。
翠屏、翠喜徹底無語了,僵硬的墩身行禮,退出房門。如今的虞襄xingqíng乖戾,行事詭譎,還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又會gān些什麼,待在她身邊總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虞襄收好金豬,將匣子放到枕邊,輕撫隱隱作痛的雙腿長嘆口氣。忙活了一天一夜,總算把前兩章的劇qínghold住了,虞襄現在依然是侯府正兒八經的嫡小姐,不用再看人臉色,戰戰兢兢度日。至於接下來的劇qíng,她當真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只能邊走邊看。
但有三點很明確:一,牢牢抱住虞品言的金大腿;二,多攢銀子為日後離開侯府做準備;三,不與女主攪合在一塊兒。
只要堅決貫徹好這三點,想來日子並不難過。至於這幫刁奴,等她與虞品言的關係親厚了再收拾不遲。
將養了一月,虞襄的傷口終於癒合了,只在左右膝蓋骨上各留下一道猙獰地一尺來長的疤痕。因為傷到神經的緣故,到底是癱瘓了,沒法再站起來。
期間,『虞襄』的母親林氏對她不聞不問,祖母也未曾來探,只命人送了好些珍貴藥材。虞品言倒是信守承諾,每天都來陪伴,還送了一輛木頭打造的輪椅。因諸葛亮很早就發明了輪椅,故而這東西算不得稀罕。
兄妹兩一個天xing冷漠,不喜言談;一個還惦記著自己的親哥哥,走不出上一世的yīn影,一時半會兒親近不起來。
兩人磕磕巴巴說會兒話,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為了避免尷尬,虞襄只得閉上眼睛裝睡,閉著閉著就真睡過去了,並不知道虞品言每次都守在chuáng邊許久才離開。
這日,虞襄大早起來,命兩個小丫頭推自己去小院裡轉悠,晌午喝了一碗老鴨湯,吃掉兩碗米飯,往榻上一倒就睡著了。忽而天上打起滾雷,掣起閃電,很快便是噼里啪啦一陣bào雨,虞襄分明是躺在屋內,卻不知怎麼出現在一條小道上。
她踩著泥濘往前行走,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連忙避到路邊求救。一回頭才發現,那當先騎著高頭大馬的人不正是虞品言麼。她喜出望外,舉起雙手高喊,虞品言卻好似看不見也聽不見,風馳電掣一般過去了。